離婚?
卓婭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結巴道:“童,童桐……”
太意外,她一時間不曉得說什么好,念了她的名字又覺得無措,抬眸看向了邊上的江卓寧。
江卓寧一身煙味,目光定定地落在童桐身上,沒開口。
那一幕還停留在腦海里,他得努力克制,才能不質問不好奇,才能壓抑住復雜難又痛又酸楚的情緒。
童桐身上有酒味,一定是有點醉了吧,才會那樣。
他努力找原因說服著自己,在外面抽了半小時煙才進來,哪曾想,剛進來就聽到這么一個消息。
他整個人都有點無法回神。
卓婭看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又抬眸看向童桐,遲疑著開口道:“你,你不喜歡我們家阿寧了嗎?孩子的事情他先前不知道,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孩子的事情也不用你擔心,我來照顧她,照顧到十來歲應該沒什么問題的?!?
童桐垂在身側的一只手握了握,咬著唇道:“可無論如何那孩子還是存在的。我受不了了,媽,對不起,我真的受不了了,壓力很大,我沒辦法去接受這樣的事情,感覺很痛苦?!?
她這樣說,卓婭一時間更是無以對了。
江卓寧握住了童桐的手腕將她拉起身,朝著卓婭道:“媽,您別擔心了。先休息吧,我們去書房談?!?
卓婭擔憂地看了一眼童桐。
童桐已經在江卓寧的力道下順勢起身了,抿著唇和他上樓去。
兩個人到了書房。
沙發上坐了良久,江卓寧慢慢開口問,“還愛我嗎?”
童桐抬眸看著他。
兩個人近在咫尺,她聞得到他身上的煙味,看得到他眼眸神色間的憔悴和疲憊,心疼不已。
怎么會不愛呢?
從那個夏天開始,她已經愛了他整整十年。他是她的信仰,她的光,她的太陽,哪怕靠近會受傷,她那顆心也從來不曾動搖過。
童桐微微低了頭,“愛,可是愛又能怎么樣。江卓寧我好累,真的,你沒有這樣愛過一個人,不會明白這樣的感受,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最開始為了你減肥,最夸張的時候我好幾天不吃東西只喝水,餓得很,喝水喝到想吐,可只要想到你,我就能忍著不吃,到最后昏厥住院。你和孟佳嫵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我最痛苦,我從來沒想過,你會和那樣的女孩在一起。她漂亮,肆無忌憚,什么都不怕,烈的像一團火,又那么強硬,她身上有的很多東西我都沒有,她讓你難堪痛苦,我比你還要難堪痛苦……”
她陷入回憶,一字一頓,幾次說不下去。
江卓寧看著她,面對著她的臉,卻突然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他和孟佳嫵當時的確轟動,可那轟動并非他想到的,他想要的,永遠是那些轟動背后的片刻溫存和愉悅。
他們在一起多久,半年多吧,時間其實不算長,他越是回想,越是想逃避,后面那些情緒實在太磨人了。
疲倦、厭煩、憤怒,似乎只有這些,永遠都那么清晰。
他抬步坐到了童桐邊上,一只胳膊伸過去環著她,低頭輕聲道:“別哭了,嗯?我……”
“放過我好嗎?”
童桐突然抬起頭來,神色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就當我后悔了吧。江卓寧,我寧愿從來不認識你,那么也就不會來云京上大學,不會認識孟佳嫵,不會和你們有任何糾結?,F在想起來都是痛苦的,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寧愿和一個不怎么愛的人在一起,我想過平靜的生活了,真的夠了。我們離婚,行嗎?我從來沒拜托過你任何事,就這一件,讓我離開你們的生活,好嗎?”
好嗎?
不好!
江卓寧看著她,滿腔話語盡數咽了進去。
他想說我們好好的。
他想說給我時間,我盡力妥善解決孟佳嫵的事情。
他想說已經去做親子鑒定了,如果那個孩子當真是他的,他希望她和他一起共同面對,無論養不養,他都尊重她。
可眼下——
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童桐說放過她。
他曉得她累了,他也累,累到需要打足精神才能有一絲氣力去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雖然他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如愿以償。
可現在還有什么所謂呢。
有孟佳嫵存在一天,他的生活注定不平靜,他不知道還有什么在前面等著,要是童桐再一次受到無法彌補的傷害,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自己。
放了她,她最起碼可以有平靜安穩。
至于他——
呵呵。
他就和孟佳嫵一起糾纏吧,不死不休,也別想什么救贖,別期待什么全新的人生和愛情了。
畢竟已經這樣了,就這樣吧。
答應童桐這唯一的一次請求,趁著孟佳嫵還沒將矛頭對準她,放過她,也算他最后能為她做的一點事了。
江卓寧攬著她的那只手慢慢地收到了身側,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聲音低緩道:“好,我答應你。時間你決定。”
“你戶口已經遷過來了,就明天吧,我們去民政局?!?
“……”
江卓寧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嗯,早點休息?!?
話音落地,他便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抬步直接出了書房。
童桐一個人呆坐著,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接通道:“媽?!?
“寶貝兒?!?
趙雅文關切地聲音從那邊傳來,“事情媽媽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那小孩?”
“媽,”童桐啞著聲音喚了她,情緒突然崩潰,哽咽道,“我好想你。好想爸爸,我想回家?!?
她帶了哭腔,那邊的趙雅文自然心疼不已,還沒說完呢,電話又被童百善搶了過去,“回來就回來。要不要爸爸現在過來接你。姓江的這小子太欺負人了,寶貝不哭,這次我非得要他一個說法不可!”
他氣急敗壞,那邊的趙雅文又在幫腔,童桐聽了幾句又覺得心亂如麻,“不用。已經很晚了過來也不方便,我明天下午就回來了,等我回來再說吧。”
“你把姓江的那小子也給我帶回來!”童百善要求。
童桐抿唇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剛掛斷,電話又響了,這次是李敏。
從昨晚視頻剛出來到現在,她這已經是第三個電話了,童桐渾身無力地靠在沙發上,不想接。
歷經十年,這一場傷筋動骨的感情終于要放下,她整個人都空了。
云京于她還有什么意思?
這些朋友,眼下她竟是也一個都不想在乎了。
只想回家。
她想回臨江去,回到父母身邊,當一個逃兵就當一個逃兵吧。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只烏龜,自從愛上江卓寧之后,就只能背著重重厚厚的殼慢慢爬行,每一步都很累,每一步都需要消耗掉很大的力氣,她需要很努力很努力,也不一定能追上他,獲得他的垂青。
可——
眼下這層殼沒有了,她卻鮮血淋漓,寸步難行。
連她都覺得自己可憐。
江卓寧就那樣答應離婚了,她也心死了,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就當一場夢吧。
她不過是做了一個不那么快樂的夢。
童桐慢慢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書房。
——
翌日。
江卓寧和童桐齊齊翹了班。
上午九點,江卓寧開車,兩個人到了民政局。
離婚手續辦起來很簡單,不過半小時而已,兩個人手中的結婚證已經換成了離婚證。
街道上陽光很亮。
兩個人走出民政局,并肩站著,一直都沒有說話。
身后的大樓靜止不動,街上的行人和車輛好像也被施了法,在他們眼中成了靜止的畫面,全然不動。
“童桐?!苯繉幫蝗婚_口了。
童桐也在這窒息般的沉默里痛苦良久,聽見他出聲,才仰頭看過去。
江卓寧輕聲說了一句話。
童桐抿唇看著他,半晌,遲疑道:“什么?”
我愛你。
江卓寧其實只說了三個字,可這三個字發音復雜,是他在國外留學的時候,登山途中結識的一個朋友教給他同學的。
那個朋友來自很小的一個國家,算上他自己,他們國家總人數也就九百六十一個而已。
幾乎被世界遺忘。
他希望童桐也將他遺忘。
江卓寧微微閉了一下眼睛,傾身抱住她,“我說,”他在她耳邊慢慢道,“對不起,童桐?!?
他聲音多溫柔啊,童桐的眼淚差點掉下來,側頭靠在他肩膀上,她輕輕地搖著頭,再沒說話。
不用對不起,她心甘情愿的。
她只是有些放不下,她竟然要這樣放下他了。
胡思亂想,童桐深吸一口氣,從他懷里退了出來,抿抿唇笑著道:“其實這樣也好,我不用再在云京了,可以回臨江去,我爸媽一直想讓我回去。要不環游世界也行,時間一長,總會忘掉你的。”
“嗯?!?
江卓寧抿著薄唇,扯出一抹笑,點點頭。
“要去警隊嗎?我送你?!?
“不用,我想隨便轉轉,已經請了假,今天不上班?!?
江卓寧再沒什么好說了。
“再見。”
童桐朝他揮揮手。
江卓寧看著她背影越來越遠,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眶微微發紅,似乎下一瞬就要哽咽出聲了。
可他沒出聲,他只是轉個身走到自己車邊,去了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