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進屋吧?!鄙砗?,田青憐拿著披風走了過來,打斷了她無休止的胡思亂想。
金月對她笑了笑,沒有起身,由著她將自己包裹嚴實。
夕陽最后一縷余暉隱進沉沉暮色里,果然是深秋了,天剛一黑,氣溫就冷得厲害。
“今日是中秋,侯爺進宮去了?!碧锴鄳z的語氣中夾雜了點點責備,“雖說小姐你跟他鬧了點小別扭,可也不能這樣,一句交代都沒有,就將小姐你一個人丟在府里過中秋啊?!?
“鬧別扭,誰跟他鬧別扭了?!苯鹪掠行┬捏@,“不是一直這樣?!?
田青憐幫她緊了緊衣襟:“沒鬧別扭,為什么一直悶悶不樂?小姐,你知道你多久沒有開心地笑過了嗎?”
金月側過頭去,盯著院角的天空,黑蒙蒙的一片,早已沒了刺目的日光。可不知道為什么,那越來越暗的夜空卻灼痛了她的眼睛:“竟然又到中秋了,時間過得真是快……乳娘,今晚我們在院中賞月吧,你去準備些敬月的點心?!?
田青憐還想再說,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中秋的月,清冷、圓亮,靜靜地掛在夜空,俯瞰著世間的一切。小小的院落里,夜霧升騰起來,朦朧中,精致的樓閣章臺美得不似人間景物。金月倚坐在亭邊,滿是期待的雙眼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迷茫起來。自己這固執地守候,究竟在等些什么。
抬頭看看天上的月,還是那樣明亮,還是那樣寂寞:“你看過多少人間的悲歡離合,紅塵中的癡男怨女,是不是太可笑了。”
第二日清晨,天色尚未亮,宣平夫人阮妍竟突然造訪了。
院中的小幾上,幾樣點心原封不動地放在原處。原以為金月還沒起身,誰知竟看見她靠坐在院中,眼中一片迷蒙。身側的書卷早已掉落在腳邊,衣擺處沾染了濕潤的露水,夾雜著點點塵土。
“你,你就這個樣子在這里坐了一夜?”阮妍嚇了一跳,忙走過來,推了金月一把。
金月回過神來,揉了揉跳痛的額角,好半晌才認出面前的人:“表姐,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看你是不是還好好地待在府里,還好,謝準終究還有些擔當。”
金月有些迷糊,聽不太懂她說的話。阮妍扶著她進屋:“你怎么回事,臉色這么難看,身邊連個下人都沒有,乳娘呢?她怎么也沒跟著?!?
“昨晚陪著我坐了半夜,好不容易才將她哄去休息,表姐你小些聲音,別把她吵醒了?!?
“你?!比铄洳粻帲坝惺裁词虑橄氩煌?,要在院子里坐上一夜?多大的人了,還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終于有小侍女起身,見阮妍來了,趕緊端了茶水進來。
阮妍揮了揮手:“先顧著你們夫人吧,打洗漱的水來,再傳些早膳,要熱熱的米粥,趕緊去弄?!?
屋子里的下人被她指揮地團團轉。金月晃了晃她的胳膊:“表姐,你就別操心了,我沒事,昨日是中秋啊,我不過在院子里賞月而已?!?
“賞月需要在外面待上一整夜?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這樣子折磨自己。還是你跟謝準鬧別扭了?”
她竟跟乳娘說一樣的話,每個人都看出了自己的不對勁,可到底哪里不對勁,連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愿再想,金月歪到床上,瞇了瞇眼睛:“表姐,我實在是太累了,我想休息一會,你自己招呼自己……就一會哦,半個時辰你就叫醒我?!?
阮妍拉了被子給她蓋上:“睡你的吧,別擔心我,等你醒了,我們再說話。”
真是太累了,剛剛沾到枕頭就睡了過去。
恍恍惚惚中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是年少時,與澄硯在一起那些快樂的日子。夏日里,他拿著長長竹竿,幫她追捕彩色的蝴蝶,趴在樹蔭底下為她挖出一只只小小的幼蟬;冬日時,他又會拉著躲在屋中的她,去雪地里、去結了冰的河面上,為她捧上一團雪球……那樣無憂又歡喜的歲月,恍若就在昨天,可又好像隔了上萬年。
小小的澄硯漸漸長大了,長成一個挺拔俊朗的男子。他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去,前方有溫暖的光,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幸??鞓返氖澜纭?缮砗笥幸宦曇宦曇笄械暮魡荆菢邮煜ぃ煜さ骄就此男模瑓s又記不清楚是誰的聲音。她掙脫開澄硯的手掌,將澄硯推向那個溫暖的世界,澄硯的身影漸漸遠了,與她隔開了幾丈的距離。終于,他回身叫她,讓她快些過去。
她的胸口像是被扯開般難過,幸福就在咫尺之間,她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追隨澄硯的腳步。熟悉的呼喚又響了起來,她回過身,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誰想要留住她,可身后是一片迷蒙的大霧,滿眼都是讓人窒息的白,看不清楚那個人是誰,也看不清楚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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