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朱槙神色漠然地背手站在庭院之中,身后的官兵手持火把,照亮了黃昏微暗的天空。此時藏經(jīng)閣以及附近區(qū)域皆被大批官兵包圍,地面上橫七豎八地擺放著尸體,血將地面染紅。
寺廟封了寺,所有寺院中的人不得出入,而所有有接應(yīng)嫌疑的人都被帶到了這里,惶恐地被侍衛(wèi)包圍著。
有侍衛(wèi)快步走到朱槙身邊,半跪下稟報:“殿下,已經(jīng)搜盡了,人都在這里。三個活口,其中一人吞毒自盡,另二人受盡折磨,什么也沒說?!?
朱槙看了看天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這世上還有膽子刺殺他的人,當(dāng)真不多了。
外族探子想潛入邊境是不可能的,更遑論一路闖入崇善寺,所以絕非外族之人。
朝野上他并非全無對手。內(nèi)閣幾個重臣都主張削藩,勸了皇上很多次。藩王擁兵自重,對皇權(quán)來說就是威脅?;噬媳砻嫔蠈@種聲音極為反對,從不采納。每次他進宮之時,他都是倒履相迎,賜下無數(shù)的財寶地產(chǎn),以示對他的寵信和重視。但是對這些進諫的重臣,卻也一個都沒有貶官。
至于武官之中,蕭太后甍逝,西北候便已土崩瓦解。魏永侯雖然軍功在身,但年紀(jì)還輕。倒是忠義侯極不喜歡他,幾次三番上諫皇上罵過他。但他覺得那不過是小事,只要不在他面前罵,他就只當(dāng)不知道了。
這些人,都是極有可能想除去他的人。但能這么訓(xùn)練有素的,終是不多的。
“繼續(xù)用刑。”朱槙冷淡道,“裴子清可來了?”
“已經(jīng)傳了殿下的話了,應(yīng)該很快就來了?!?
朱槙嗯了一聲,看了眼天色并不早了,想到還把小姑娘安置在后面的后罩房中。她方才想舍身救自己,倒的確讓人動容。
只是這里他暫時不能走開,恐怕也不能去找她。
他叫了寺廟住持。
寺廟住持本也在一旁等著,等靖王叫了,才上前雙手合十:“殿下。”
朱槙道:“后罩房中有個小姑娘,你派個沙彌過去,將她送出寺廟?!彼肓讼氲?,“應(yīng)該是有人同她一起來的,帶著她找到那人?!?
住持應(yīng)了喏,親自找了平日最機靈的沙彌,將這事囑咐了他。
朱槙又叫了兩個侍衛(wèi):“你們二人暗中跟著,不要露面?!?
侍衛(wèi)們雖有些疑惑,卻也立刻抱拳應(yīng)喏去了。
朱槙側(cè)過身,冷漠地對手下道:“將方才審問過,有嫌疑的一律抓入府牢,不可錯放?!?
手下半跪,抱拳應(yīng)喏。
“另太原府閉城三日,一一查找可疑之人。”朱槙直接下了封城令。
在山西他算了算,因為他是靖王,他說封城,其他官員屁都不敢發(fā)。
元瑾在后罩房里呆了好一會兒,實際上她有好幾次想出去,但擔(dān)心外面那些人并未走。她隔著隔扇看過外面,暮色已漸漸降臨,婆子一直等不到她,恐怕該著急了。只是陳先生為何還不回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真是如此,那她還是得出去找找才行。總不能叫別人因為她枉送了性命。
元瑾思量再三,既然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寺廟的護衛(wèi)再慢也該反應(yīng)過來了,陳先生還不來,必定是有什么事了。她決定出去。只是誰知她剛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有個人迎面走來,她后退了一步,才發(fā)現(xiàn)這是個溜圓的光腦袋,穿了件月白袈裟。約莫十三四歲,面容還有些稚嫩。
是寺廟中的小沙彌。
小沙彌一看到她便問:“這位女施主可是姓薛?”
元瑾卻也沒有放松警惕,先是問他:“你在找誰?”
小沙彌才說:“有位先生叫我來找你,說他如今走不開,但是外面賊人已經(jīng)被殺了。叫我送女施主離開寺廟?!?
難道陳先生自己不能來,便叫了個沙彌來送她出去?
她問:“那這位先生姓什么?”
小沙彌道:“這貧僧卻是不知的。”
元瑾斟酌片刻,又仔細(xì)打量了這小沙彌一番,見頭上白色戒疤不假,才準(zhǔn)備跟著他走。
路上她想著陳先生方才救她的情景,又問:“那位先生可有恙?”
“……無恙。”小沙彌道。
他沒事就行,元瑾又想了許久
倘若陳先生不是個幕僚……那他該是誰呢?實際上他表露很多次不對的地方,比如他身居陋室,卻能喝那樣上等的秋露白和碧螺春,比如他身手極好,之前卻從未顯露過。
他又問:“那先生當(dāng)真是你們寺廟里的幕僚嗎?”
“這貧僧也是不知的。”
既是一問三不知,元瑾便也不再問了,看來是什么也問不出來的。只是她心中的疑慮未曾打消掉。
前面卻已經(jīng)到了香客歇息的地方,婆子正站在門口,焦急的到處看,一看到她過來,才趕緊沖過來拉住她。
“娘子去哪里了,這般晚回去,太太可要著急死了!”
“無事?!痹獙ζ抛訐u了搖頭。
小沙彌見將她送到,便合十了手離開了。
元瑾同婆子走在路上,婆子絮絮叨叨地同她說話:“娘子不知道,這寺廟中今日發(fā)生了大事!”
元瑾心道她怎么會不知道,這大事多半還和她有關(guān)。
“奴婢在那兒休息喝茶,一群官兵沖了進來把香客都制住了。挨個地盤問,有些便不顧人家掙扎拖走了,他們見我不過是個老婆子,才未曾管我。有人把守在門口,不許我們走動,直到方才才準(zhǔn)了?!?
元瑾聽到這里倒覺得有些奇怪了,那些賊人究竟是誰,怎么會如此興師動眾,還驚動了官兵。
她問婆子:“您還聽到了什么?”
婆子想了想說:“奴婢似乎還聽說,今日靖王殿下也來了??赡苁锹犝f發(fā)生了什么,帶了大批官兵將崇善寺包圍了,誰也不準(zhǔn)進,說連只蒼蠅都不能飛進來呢。”
元瑾聽到這里,表情微微一變。
靖王朱槙。
她如何會不知道這個人,這個人有超過她數(shù)倍的手段與謀略,在她身為縣主的生涯中,她從未勝過他。
而正是朱槙所主導(dǎo)的宮變,才讓太后被囚禁宮中,莫名甍逝。
后蕭氏一族敗落,從此世上再無蕭家的榮膺。她對他的心情,敬畏中夾雜著憎恨。雖然她也知道,成王敗寇,政治斗爭便是這般此起彼伏,并沒有誰對誰錯的說法。但還是忍不住,將罪魁禍?zhǔn)讱w咎于他。
但靖王朱槙這個人的手腕,智謀,還是給她留下的深深的印象,讓她極為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