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預約起飛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多,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到香港國際機場時還不到七點鐘。除了我和小凡,同行的還有杜岳峰安排的兩個保鏢,一個叫張孝先,一個叫吳東,都算是小凡的師兄。
小凡在飛機上睡了一覺,所以下飛機時精神很好,一個勁嚷嚷著要見爺爺和妹妹。他很開心,而我很惶恐,因為我依然打不通秦漠飛的手機,就直接叫了車往別墅那邊去。
這會馬路上車輛很少,顯得特別冷清。司機這一路都開得很快。從機場到依巒別墅區,大概用了四十多分鐘。
車子一開進別墅區,我心“嗖”地一下提了起來,忽然感到忐忑不安,有那種風雨欲來的惶恐。
當車子停在別墅門口,我一眼就看到了花園邊站著的陳越和陸二,兩人在講什么話,臉色都十分憔悴,頭發也亂蓬蓬的。
他們倆看到我們都愣了下,連忙走上來幫忙拎行李。“小姐,你怎么過來了?怎么沒打電話讓我們去接你?”
“漠飛呢?”我掃了眼他們倆,眸子里全是血絲,這到底是發生什么事了?
陳越瞥了眼樓上臥室,遲疑了一下沒講話。于是我牽著小凡快步走了進去,看到王媽失魂落魄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傻呆呆的,樣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歲。
“奶……奶。”
小凡遲疑地喊了她一聲,她昂起頭怔怔地看了我們一眼,忽然就老淚縱橫了,嚇得小凡連忙一把抱緊了我。
“小凡,快去安慰奶奶別哭,媽媽到樓上去看看。”
我實在也顧不得安慰王媽了,揉了揉小凡的腦袋讓他過去。他可能被屋里這種壓抑的氣氛嚇住了,怯生生地朝著王媽走了去,小臉很緊張。
我轉身飛奔上樓,跑到樓梯口就怔住了,眼前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
只見秦漠飛斜靠在沙發上,一身西服皺的跟曬干的咸菜似得。原本俊朗的臉頰也蒼白無色,胡渣子冒了密密一層,憔悴得不像樣子。
他兩眼血紅,十分空洞地盯著樓梯口,沒有任何焦距,就連我走上去他都好像沒看到似得。
如此挫敗沮喪的他是我從沒見過的,仿佛被斬掉了羽翼的天使,再沒那神圣的光環了。他眼角還有未干的淚痕,在不斷順著臉頰淌。
一臺平板電腦落在他的腳下,屏幕已經碎裂,但還泛著光源。電腦旁邊的地毯上,趴著熟睡的諾諾,枕著他一只腳,睡得很沉很沉。
看到這樣的畫面,我頓時就淚眼婆娑了,他一直都那么強勢霸氣,仿佛這天底下就沒有他擺不平的事。忽然看到他如此挫敗的樣子,我心想被刀狠戳了一下似得生疼。
我輕輕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喊了他一聲“漠飛”,但他一動未動,兩眼依然呆滯空洞地看著樓梯口,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俯身抱起了諾諾。她睡得正香,被我這樣一抱掀開了一絲眼縫,看到是我后甜甜呢喃了一聲“媽媽”,頭一歪就又睡了。我把她抱進了臥室的床上放著,才又走了出來。
我走過去撿起了地上的平板電腦,屏幕雖已經碎裂,但我依然看清楚了上面的一張照片,是一張血淋淋的,十分驚悚的照片:老爺子靜靜地躺在手術臺上,他的胸腔被剖開,有一只手正拿著一葉切割好的肝葉,鮮紅鮮紅……
“啪!”
我手一抖,平板掉在了地毯上,屏幕更碎了一些。腿腳忽然間變得無力,無法控制地往后踉蹌了數步,靠著扶梯手才停了下來,可身體還是忍不住發抖,不是冷,是恐懼。
我難以置信,秦馳恩布了這么大一場局,目的就是要老爺子的肝。他怎么會如此狠心,如此殘忍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老爺子都說了把肝給他的,至于要這樣迫不及待嗎?
難怪秦漠飛挫敗成了這樣,在這場局里面,他一直都處于劣勢,以至于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被人開膛破肚。
看到他萬念俱灰的樣子,我心里難過極了。走過去緊握住了他的手,好冰好涼,“漠飛,漠飛你振作一點啊,你別這樣嚇我好不好?”
他怔了一下,眸光在我身上涼涼一掃,忽然把手抽回去了。“你來做什么?你不是很希望他活著嗎?看到這一幕你開心了吧,你心心念念的三哥終于可以活著了,他可以長命百歲了。”
“……漠飛,你在講什么?”
我之前自然是希望秦馳恩能夠活久一點,甚至可以活到自然死,但從沒想過用老爺子的性命去換。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是單純地希望他活久一點而已,這不應該嗎?
秦漠飛這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一切是我希望看到的嗎?我是那么狠毒的女人嗎?
“講什么?你聽不懂?”他眸光亮了些,卻也更寒了些。他坐起身欺近我,眼睛死死盯著我的瞳孔,“你為什么要把協議藏起來?為什么這些事都要瞞著我?你舍不得你三哥是嗎?這么久你還忘不了他,還記得他給你的一切榮華富貴,給你的柔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