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人這一輩子,真的需要不顧一切地愛過一回才不枉此生。
車內小小的空間里除了音樂,便是瞬間留白的沉寂。
凌子奇用余光看去,蘇曉沐的臉色有些發白,一頭長發松散地盤在腦后,帶著幾分溫婉柔和,沉靜的眼睛望著前方若有所思。
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不由得憶起第一次見她時才二十出頭,竟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老師在彌留之際是這樣交代他:子奇啊,曉沐是個堅強的女孩子,以后你要替我多多照顧她。
他對她,一開始是恩師托付的責任,那現在呢,是什么?他無聲地轉開目光,朝窗外微微出神,直到車龍開始松動,后頭響起不耐煩的喇叭聲,他才發動車子緩緩向前駛去。
接著,等他們享受完一頓細膩考究的法國餐后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蘇曉沐安靜地品著飯后甜酒,凌子奇不知道從哪里變來一本圖冊,輕輕推到她面前。
蘇曉沐一愣,抬起頭來,問他:“這是什么?”
“你先看一看啊。”凌子奇的表情有些孩子氣,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說:“有句廣告詞怎么說來著?哦,是這樣,‘總有一個你喜歡的’。”
翻開圖冊,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幅拍攝精致的風景圖,小小的一本,內里乾坤卻很大,有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旅游城市的詳細介紹,衣、食、住、行通通都包含其中。
蘇曉沐怔怔地看著,眼里浮著恍惚,明知故問:“你給我這個做什么?我不去旅游。”
凌子奇卻不許她逃避,亮亮的眼睛仔細地睨著她:“適當的換個環境住一段時間,對你的病情有幫助。”
蘇曉沐把宣傳冊推回去,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沒這個必要啦,我現在挺好的。”
“好?開春到現在你已經發病三次了,這還叫做好?”凌子奇終究沒了耐心,隱去了笑容,甚至失控地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語氣是少有的嚴肅冷然,“蘇曉沐,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收集了一堆那個人的信息,又想做什么?
蘇曉沐微張著嘴,神色有些被人看穿的驚慌,用力把手抽回來,匆匆起身說:“我,我去一趟洗手間。”伴著高跟鞋踢踏聲的,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凌子奇并沒有生氣,只是怔忡地盯著自己張開的五指,上面仿佛還留有她的溫度,然后緩緩收緊,卻什么也抓不住。
他自自語著:“蘇曉沐……怎么世上還有你這么傻的女人?”
洗手間在入口的另一側,蘇曉沐明明走得很急,卻又在拐角的地方猛然停了下來,甚至把自己藏在大理石柱后面。
不遠處,景衍修長挺拔的身影在她視線里定格,一直到他上了車消失在她面前,她才一點一點地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他們分手以后她盡量避開他會出現的場合,所以他和她幾乎沒有見面,偶爾碰到的幾次,還都只是她看見他,沒想到今天居然險些擦身而過。
這是天意么?
她用冷水敷了臉,冰涼的觸覺讓她的理智回籠,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好幾個晚上睡不著覺,眼底已經有黑眼圈,枯瘦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如此滄桑。
子奇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實她還能想些什么?自景衍走進她世界的那一刻起,已經由不得她了。
在她醒過來的那些沒有盡頭的夜晚,一個很瘋狂的想法開始折磨著她的神經,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如果她真的會死,那么請允許她自私一回,讓他知道她的存在小堯的存在,讓他知道她還愛著他,如果老天有眼,如果可能,那就讓他也愛上她。
雖然景衍愛上蘇曉沐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蘇曉沐自嘲地搖搖頭,把臉上的水漬擦干凈,推門出去,凌子奇就倚在她剛才站的地方等著她。她本來還有些忐忑,可凌子奇對她輕松地笑了笑,體貼地把挽在手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你怎么這么久才出來?我先付了賬,天晚了,我送你回去,早點休息。”
“好。”蘇曉沐暗暗松了口氣,看來他沒把剛才的尷尬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