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府衙外圍了數十人,全都是應征吏員、雜役的,顧正臣命書吏將其身份、居所、經驗等記錄清楚,留下等通知的話,便讓人離開。
在顧正臣剛開始審案,還沒聽完百姓冤情時,承發(fā)房的吏員黃民興便匆匆跑入大堂,急切地送上文書:“報顧知府,惠安縣發(fā)來急報,有一批海寇登陸崇武,現如今惠安縣人心惶惶,請求顧知府派人協防惠安。”
顧正臣接過文書仔細看了看,眉頭微皺。
水師儲興、孟萬里還停在泉州港并沒有離開,竟然有海寇直接越過泉州灣向北在崇武登陸?
這文書中只寫了一批海寇,人數大致多少都沒寫!
同知吳康見狀,連忙起身說:“府尊,泉州府衙不同其他地方,府衙有統管海疆之職。眼下海寇入侵,惠安定是岌岌可危,人心不穩(wěn)。下官請命,愿帶一批衙役、巡檢司軍士奔赴惠安縣,與惠安百姓一道,固守惠安城,絕不讓海寇殺入城內!”
顧正臣看著態(tài)度積極的吳康,又看了看手中的緊急文書,微微搖了搖頭:“惠安縣既然發(fā)生了如此緊急之事,連文書都送來了,想來海寇數量不少,只靠著衙役與巡檢司人手,恐怕無法將其擊退。吳同知,你去知會泉州衛(wèi)指揮僉事,讓他速速帶五百軍士前往惠安解圍。”
吳康見顧正臣要用泉州衛(wèi),肅然道:“海寇可能勢大,泉州衛(wèi)雖可退海寇,但安撫民心還需要府衙出面。若府衙無人前往撫綏,城內百姓亂了起來,內憂外患之下,恐有大禍,還請府尊準許下官前往!”
顧正臣看著吳康,終于明白過來。
表面上這件事是海寇入侵崇武、威脅惠安,實際上是他們對自己的一次反擊。
若是答應吳康前往惠安縣,那他就可以離開晉江,他完全可以用撫綏惠安的名義長期待在那里,觀望晉江城與府衙動態(tài)。
哪怕是府衙找到他的罪狀,他也可以自惠安從容離開。
別的地方出了事,官員跑不了,只能等朝廷抓人。可福建、廣東等民風彪悍的地方不一樣。犯了罪也好,在當地活不下去也好,不用完全等死,還有一條退路:
出海!
當然,能出海逃之夭夭的人畢竟是少數,畢竟大海不是幾下子狗刨就能游過去的,小船估計還沒出海就傾覆了,大點的海船在洪武朝只掌握在水師、市舶司手中,一般官員想跑路都沒船。
但也不是沒成功的,比如已經隨家人出了海的梁道明,即將出海的黃森屏,以及不知道出沒出海的未來海賊王陳祖義。
顧正臣不希望放吳康離開府衙,離開晉江城,可他若不去,誰去?
派秦信去?
不合適,他們是一丘之貉。
目前府衙之中,有權有地位撫綏百姓并讓百姓信服的,除了吳康、秦信,只有自己一個。
可顧正臣此時不能離開府衙,眼下正是辦案,紓解民怨的關鍵時刻,一旦離開府衙,百姓定會人心惶惶,若有人在顧正臣離開期間擅出府衙,對喊冤的百姓實施報復,那日后泉州城恐怕就真的沒人敢告狀了。
可若是不去惠安縣,也不準吳康、秦信去,那出了事便是自己的責任。惠安那里,不老實的人多,夜嘯踏街這種事都能搞出來,他們再弄出一批人鬧事也未嘗不可能。
吳康看著猶豫不決的顧正臣,眼神中透著笑意,心中暗暗得意:“你是離開府衙還是待在府衙,離開,我們就便有了喘息之機,有時間和空間去處理府衙內胥吏、衙役之事,統一口徑,也能去威嚇晉江城內的百姓,讓他們閉嘴!”
“若你不離開,那惠安城將會亂起來,到那時候死了百姓,你可是要擔責的。你最好的選擇是派我們去惠安,只不過你對我們的不信任,你不會這樣做!因為你怕我們跑路,我們跑了,便是你的恥辱,御下不嚴,駕馭無方,是你能力有問題!”
這是個兩難問題。
秦信也相信,通過這一招,可以調走顧正臣,爭取更多的緩沖時間。
顧正臣沉思利弊之后,給出了一個讓吳康、秦信目瞪口呆的策略:“你說得對,撫綏惠安,穩(wěn)住民心同樣是重中之重。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吳同知親自去一趟惠安吧。”
吳康有些錯愕,難以相信。
竟然將自己派了出去,難道他不擔憂自己跑路嗎?
顧正臣面色嚴肅地說:“只不過海寇數量不明,除了讓泉州衛(wèi)出手外,也需要保證吳同知的安全,海寇多是陰險歹毒、殘忍好殺之輩,吳同知為民在外,總不能受傷。張培,你暫充吳同知的貼身護衛(wèi),無論吳同知去哪里,哪怕是睡覺如廁也要守著,不可讓其出半點閃失,否則拿你問罪!”
張培雖然不甘心,但還是領命答應。
吳康傻眼了。
這算啥,他這哪里是護衛(wèi),明明就是探子吧。這樣一來,自己去了哪里,說什么話,做什么事,豈不是都會被顧正臣知道?
被人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