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忱含笑抬了抬眉梢,一身牙白衣袍,將他襯得如明月茭白。
他清清冽冽的嗓音,如山間的小溪流,緩緩淌向濃重的夜色,他道:“天下長順,百泰民安。”
說罷,他換了只腿屈起,口吻輕跳道:“若我的兩個弟弟能不惹事,那就更好不過了。”
賀凜朝一側(cè)的小少年道:“說你。”
“說你。”陸九霄斜眼睨他。
那夜,賀凜醉著靠在他肩頭,“欸”了聲,道:“你許的什么愿?”
小少年煩躁地推開他的腦袋,“再靠過來,信不信我給你踹下去。”
他回頭道:“哥,你能不能把他弄走啊!”
夢境到此,陡然一變。
寒風(fēng)徹骨的冬日成了烈日炎炎的夏季,他手中的暖爐將手心沁出了一層層的汗珠。
灼得慌。
男人微一蹙眉,緩緩睜眼。
手心上傳來柔軟溫?zé)岬挠|感,且那觸感還輕微地起伏著,他怔了半響,垂眸一看,他那只掌心,正貼著小姑娘白生生的肚皮。
陸九霄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正要給她推開,就聽小姑娘嘴中喃喃低語著什么。
他停一瞬,低頭去聽。
“疼……”
“不要,疼……”
陸九霄一滯,垂眸冷冷掃了她一眼。真行。
他披了件寢衣起身,點(diǎn)了盞燭火,掀起被褥,湊近那具潔白如玉的身子。
她蜷起的臋瓣處,一片紅色,有些甚至磨破了皮。
是方才在窗下石臺上硌的。
真夠嬌氣的,陸九霄心中暗嗤。從藥盒中摳了一小塊,在那上頭重重揉了兩下,才收了手。
他走至窗前,將那丟落在地的醫(yī)書撿起,細(xì)細(xì)翻閱。
是漫漫長夜,無盡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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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高升的晨光斜打進(jìn)窗欞,一條一條光線齊齊排列,一半在床帳上,一半在床帳下。
小姑娘睡得正香。
許是陸九霄的屋子里點(diǎn)了安神香的作用,她許久許久不曾睡過這樣的好覺。直至聽到屋外低低的私語聲——
她猛地睜開眼。
望了眼窗外高掛的日頭,狠狠吸了口氣。
外堂里,男人褪去昨夜的醉意,斜斜坐在軟塌上,眉眼高挑,一如既往地不拿正眼看人。
纖云捧著雙繡鞋來,“世子。”
陸九霄抬了抬下頷,示意道:“放那吧。”
纖云點(diǎn)點(diǎn)頭,復(fù)又去擰盥帨時,“嘩啦”一聲,里屋的珠簾被掀起,昨夜被摧殘的嬌花兒正赤腳立于門柱旁,穿戴齊整,那發(fā)髻規(guī)規(guī)范范的,若非少了雙鞋,一切都正恰到好處……
“世子。”她低低喚了聲。
顯然,纖云在此她很是難為情。可更顯然,纖云已然竭力減弱存在感,就恨不得找條縫鉆進(jìn)去,就此消失不見了。
其實(shí)昨夜,她如廁起夜,久無睡意,經(jīng)過東廂時,隱約聽到些動靜……
不過蒼天作證,她沒那個好奇心亦是沒那個膽子,只匆匆聽了一耳朵,便回了西廂。
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挑起眼尾,一側(cè)唇角勾了勾,微不可聞地“嗬”了聲——
沈時葶心中警鈴大作,背脊立即挺直。
就聽陸九霄冷颼颼道:“把鞋穿上。”
聞,小姑娘小臉微紅,攥緊拳頭,小碎步地跑到一旁,弓著身子穿上繡鞋。
“也不知道是你伺候我還是我伺候你。”陸九霄道。
聞,她臉又紅了一寸。
她挪到纖云身側(cè),小聲道:“給我吧。”
纖云當(dāng)即將手中的盥帨遞給她,逃似的跑了。
陸九霄一動不動,等著人伺候。像是一只精致無比的花瓶。
沈時葶蹲下身子,執(zhí)起他的手,仔細(xì)擦拭,仿若擦拭一件瓷器似的,且這瓷器還有嘴,會罵人。
倏地,屋門被叩了兩聲。
尹忠道:“主子,賀都督來了。”
陸九霄一頓,不及反問,就聽尹忠又說,“他從南面的墻翻進(jìn)來的。”
好好的正門不走,他翻墻作甚?
何況不請自來……他與賀凜,何時這么熟了?他們賀家兄妹,心里怎一點(diǎn)譜也沒有?
思忖半響,陸九霄應(yīng)聲:“讓他進(jìn)來。”
他復(fù)又朝身前的小姑娘道:“備茶。”
末了,他又道:“會吧?”
沈時葶疊起盥帨,點(diǎn)頭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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