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93
四目相望,沈時葶愣住。
直至榻上傳來男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她才捂著唇蹭的一下起身,一個懂醫術之人卻難得手足無措,她顫著聲兒道:“我去喊太醫?!?
“等——”陸九霄伸出手想拉住她,冷不丁疼得哼了聲。
沈時葶紅著眼,著急忙慌地坐了回去,“怎么了?”
“先別叫人。”他忍著胸口的疼道,“什么時辰了?”
“亥時過兩刻?!?
陸九霄聞蹙了下眉頭,才三個時辰多,尚早。
他道:“子時再叫人,嗯?”
沈時葶不不語地看他,他說子時再喊人,她便沒再有動作,但她卻也沒問緣由,只是那眼下的紅更深了兩分。
他今日反常地不許陸菀出現在避春園,再結合他方才所,可想而知,今日之事,多半是有預謀的。
這一箭,或許是陸九霄計劃里的,正如他計劃要在子時才“醒”一樣……
可他真真險些就死了!
思此,難過之余,小姑娘心底還生出一股怒意,然這怒火卻又不能對著傷重初醒的人發,硬生生將自己一張臉憋紅。
陸九霄以為她是嚇的,伸手想去牽她,“這不是醒了嗎。”
他的手落了個空,沈時葶起身道:“我去拿水。”
她話里,連“世子”這兩個字也沒有了。
陸九霄愣了一瞬,看她身姿婀娜地走到桌邊,倒了碗水又緩緩歸來,坐在塌邊,捏著玉勺道:“高熱還未褪,先喝點水?!?
她低頭吹了吹,將勺子抵在他唇邊。一切都十分自然。
陸九霄遲疑了一瞬,干澀的唇微張,溫水順著勺沿入喉,他飲了幾口,一時分神去看她,猛地嗆了口水,擰眉咳了幾聲,不由扯到胸口的傷,男人面色一白,眼尾都疼紅了。
沈時葶忙擱下碗,那帕子去擦他的唇角的水漬,“傷口是不是裂開了?”
她掀開被褥一看,并未有血跡滲出,緩緩松了口氣。
一時間,一人坐著,一人躺著,相顧無,并無半點動靜。
半響,沈時葶給他掩了掩被褥,“你睡吧,子時我去請太醫。”
陸九霄看她,越看越不對勁,他捏住姑娘的手,摁了摁手心道:“怎么了?”
沈時葶搖頭,壓平被沿道:“沒,你別說話了,一會兒胸口疼。”
男人抿唇,無力地哂了聲,道:“你這樣我怎么睡?”
幾乎是話落的同時,小姑娘的眼淚簌簌而下,為了不吵醒陸菀,她忙捂住唇。
見狀,陸九霄便想手肘撐床坐起來,又被沈時葶匆匆摁住。他順勢拉住她的手腕,將人往下一帶,“說說?!?
她一手撐在他身側,哽咽道:“世子就沒想過,若是,若是醒不過來呢?”
陸九霄頓了一下,指腹抹去她的眼淚,掀開被褥給她看纏住的傷口,“并非正中心臟,偏了兩寸,就是疼了點,沒別的?!?
其實若是給人擋箭,撲過去應是背對羽箭的方向,箭要從背后刺入才是,可他當時推開宣武帝后回了身,所有人都看到一支箭射中陸九霄胸口,隨即他下意識握住箭柄,跪地而倒。
實則是在箭入胸腔前幾寸的距離,他就徒手接住了趙淮瑨那支箭。
與其說是射-中,不如說是他自己扎了自己一箭。
誠然,為了將戲做足,他下手是不輕,但箭頭刺入胸口的角度和深淺都是有所把握,他并非沒有給自己留一絲余地。
可他的話,卻讓小姑娘的眼淚愈發滾燙。
他算得那么剛好,又那么險……
“別哭了別哭了。”陸九霄無奈一嘆,抬手捏了捏她的后頸,將她往下壓,直至貼到那兩瓣唇。
男人輕吮了一下,并未深入,而是來回碾磨,直至將她未涂口脂的唇磨紅,頗有些討好和安撫的意思。
最后“嘬”了聲,他稍稍分開了點間隙,挑了挑嘴角道:“我還沒去賀家提親呢,死不了?!?
“誰要嫁給你,我今日都想好了,你若是醒不來,我就嫁個性子比你溫和的人?!?
陸九霄瞇了瞇眼,又捏了下她的后頸道:“你敢?”
“我就敢。”她咬了咬唇道。
他真真是給她氣笑了,然這一笑免不得牽動胸口的傷,他“嘶”了聲,“你氣得我胸口疼?!?
沈時葶頓了頓,緊緊抿住唇。
陸九霄看她輕顫的眼睫,染著薄紅的眼尾,說不心疼是假的。
他指腹摩挲了下姑娘的眼下,啞著聲道:“別哭了,嗯?”
又過一刻鐘,他見筆直坐在床頭的姑娘,還是忍不住道:“回去睡吧,這有陸菀?!?
沈時葶抬了抬眸,她知道眼下她不能徹夜留在此處,且他既已醒了,便沒有大礙,是以無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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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陸世子轉醒的這幾個時辰里,避春園的夜靜謐無聲,正子時,忽然腳步聲嘈雜了起來,太醫紛紛而至。
又是診脈,又是查看傷口,見他清醒,險些就要跪在窗邊告謝上天了。
行宮正殿,宣武帝本就心事重重,夜不能眠,一聽此事便起身穿戴整齊,去往避春園偏殿。
見陸九霄那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忙道:“快別起身?!?
宣武帝轉而去問太醫狀況。
而另一頭,趙淮旻亦是難以入眠。
實則他白日里就后悔了,那場刺殺過去,他望見陸九霄渾身是血的倒在父皇面前,他腸子都悔青了。
可當時那個情形,躲開完全是下意識反應。
但這事吧,愈想愈不對,愈想愈詭異。
他翻了個身,仔細回憶了下刺殺前避春園的狀況,當時他第一個開弓,隨后他將弓箭遞給陸九霄,要他給眾人露一手,陸九霄并未拒絕,只伸手接過。
就是這其間有些詭譎,究竟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