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親自囑托,皇后當然得傷心,愉貴人很快便搬進長春宮養胎。
皇后在精心修剪架上的盆景,魏瓔珞一邊練字,一邊時不時偷看皇后幾眼。皇后終于忍不住問:“怎么了?要說不說的。”
魏瓔珞斟酌了一下語,還是直白地說了:“皇后娘娘,您不該把愉貴人接來長春宮。”
皇后靜靜地看著她,問:“為什么?”
魏瓔珞在皇后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道:“愉貴人生產在即,諸多顧忌,哪餐吃多了,吃少了,一個照應不好,外人反而會怪罪到娘娘身上。”
皇后略覺驚訝,問:“瓔珞,你曾多次維護愉貴人,為何這一次,卻變了主意?”
魏瓔珞近乎冷酷地回答:“瓔珞以為,不怕事,也不代表主動惹事。”
皇后放下剪子,走到魏瓔珞身邊,好笑地問:“你認為本宮接愉貴人來長春宮,是主動招惹是非?”
魏瓔珞并不否認:“奴才無知,如果想錯了,請娘娘恕罪。”皇后取走她手里的筆,伏案寫了一個字,問:“你知道這是什么字嗎?”
魏瓔珞雖然跟皇后學習讀書寫字,但皇后寫得這個字她并不認得,便搖了搖頭。
皇后耐心地教她:“左下方一個口,右上方一只手,這是甲骨文中“后”字的緣起。紫禁城這座龐然大物,生活著無數的妃嬪、宮女,皇后是眾妃之主,是六宮之傘,要為這里的女人提供庇護。”
魏瓔珞頓時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可她雖然明白,卻不能理解,皺起眉道:“但她們都是來和您爭奪皇上的!”
皇后的神情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哀傷與憐憫,她看著白紙上的“后”字,溫柔地說:她們離開父母親人,一輩子關在深宮,已經夠可憐了;若本宮也滿心嫉妒,打擊異己,宮里上行下效,必會失去秩序;本宮力量微弱,總能給她們些許溫情,在她們受了委屈的時候,不至于哭訴無門;瓔珞,你要時刻記著,本宮先是皇后,才是一個女人。”
魏瓔珞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看著皇后,又像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人也曾如此溫柔地對她說:“瓔珞,大家生存不易,你要盡己所能,幫能幫的人,懂了嗎?”
皇后看著魏瓔珞眼中閃動的淚光,有些無措地問:“瓔珞,你怎么了?”
魏瓔珞忙擦掉眼淚,低聲道:“奴才有一個姐姐,剛才娘娘說話的神態,和姐姐很像,請娘娘恕罪,您是萬金之軀,奴才不該將您和我的姐姐做比,奴才只是覺得,您和我姐姐一樣,都是心善的人,上天一定會保佑您的。”我也會保護您。
皇后慈愛地摸了摸魏瓔珞的額頭,嗔道:“竟然就哭了鼻子,真是個小姑娘。”
魏瓔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后又道:“瓔珞,本宮要去暢春園陪太后禮佛,爾晴會和我同去,之后長春宮的一切,就要交托給你。”
魏瓔珞“誒”了一聲,忙道:“皇后娘娘,奴才擔不起這樣的擔子,還是交給明玉吧。”
皇后拉住魏瓔珞的手:“明玉陪伴本宮多年,感情深厚,但她性子不夠沉穩,本宮要你守好長春宮!”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魏瓔珞不再推辭,認認真真地答應:“是。”
次日,鳳駕離宮。
皇后娘娘離開之后,眾人雖然都聽到娘娘命魏瓔珞理事,但明玉心中不服,主動攬下大小事務指派眾人。魏瓔珞不想和明玉正面沖突,明玉也的確比她熟悉長春宮事務,只要不出事,她便不去爭權。
這一夜,魏瓔珞在房中好夢正酣,忽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女人尖叫,她猛然從夢中驚醒,宮女荷葉的高喊遠遠傳來:“貴人要生了,快,快請產婆!”
魏瓔珞立刻披衣而起,匆匆趕到內院,只見內院亂作一團,她將頭發一攏,厲聲喝道:“慌什么,琥珀,快去請產婆來!”
琥珀回神,忙應聲而去。
魏瓔珞理清思緒,連連吩咐:“珍珠,準備好待會兒要用的熱水、剪子,其它你問產婆,翡翠,叫乳娘隨時候命,再熬一鍋參湯!”
眾人有了差事終于冷靜起來,各司其事。
明玉在旁咬了咬牙,滿臉不忿。
參湯熬好,魏瓔珞端著參湯正要進殿,明玉忽然攔住她,深色不善地說:“我送進去就行了!你去后院把臟衣服洗了,別在這兒礙眼!”
魏瓔珞心中惱火,但聽殿內愉貴人凄厲的叫喊和產婆催促的聲音越發大了,知道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便由明玉奪走參湯,送去殿內。
偏殿中,愉貴人的尖叫一聲高似一聲,宮女們穿梭個不停,將血水傳遞出去,又迅速換來干凈熱水。
產婆也急出一身汗,鼓勵道:“娘娘,用力啊!”
愉貴人忽然發出一聲幾乎刺破人耳膜的叫喊,隨即,孩童嘹亮的哭聲響起,眾人心中一松!遇貴人頹然倒在床上,長發披散,氣若游絲地問:“是阿哥還是格格?”
兩名產婆看過孩子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驚恐之色。
愉貴人急切地又問了一遍:“到底是阿哥還是格格!”
一名產婆顫聲道:“是位小阿哥!”
愉貴人心中歡喜,費力舉起手道:“讓我看看孩子。”
另一名產婆戰戰兢兢地道:“貴人……這……”
愉貴人皺起眉,心中忽覺不安,又說:“快過來,讓我看看他呀!”
明玉走到產婆身邊看清了孩子,驚駭地倒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