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又不是從此再不見,那幾個阿哥格格放了學,還不照樣往延禧宮跑,這令貴妃,名聲好處全占了,反觀自己?
“額娘!”
少年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痛苦,繼后一驚,回頭望去:“永璂,你怎么了?”
永璂是被人扶著回來的,扶他回來的那人身形修長,容貌極美,原本過了這個歲數,無論男女都會顯出一絲老態,尤其男子,一個不注意,身體就會發福,下巴肉就會多出幾層,若再懶惰一些,胡須便如細針一樣長滿整個下巴。
這些問題全沒發生在他身上。
因為他是個閹人,亦或者說,這紫禁城里最美的一個閹人。
——袁春望。
“娘娘,十二阿哥在烈日下練了兩個時辰,手上的皮全都磨破了。”袁春望道,“奴才剛剛請太醫包扎上藥,太醫叮囑,一月內都不能再引弓。”
繼后快步沖來,拉著永璂的手不停看,越看越是心疼,忍不住道:“傻孩子,怎么這樣拼命?”
“額娘別難過,永璂一點兒都不痛。”永璂小臉上全是疼出來的汗水,強忍著道,“你放心,等永璂的手好了,一定拿個騎射第一,給額娘爭光!”
繼后聞一愣。
待珍兒扶了永璂離去,繼后一個人坐在菱花鏡前出神,捫心自問:她是不是對永璂太嚴厲了?
袁春望立在她身后,眼角余光瞥過抽屜里那一束白發,唇角微不可查向上一勾,伸手拿起桌上的牛角梳。
“皇后娘娘。”他一下一下梳理著繼后的長發,“奴才有一事要稟。”
“何事?”鏡子里的繼后笑了,帶一絲嘲諷,“若又想慫恿本宮對付魏瓔珞,免開尊口。”
什么事也瞞不了她,這是紫禁城頭等聰明的女子,可再聰明的女人,也有她的弱點。
“是有關立儲的事。”袁春望拔下她一根白發,“有消息傳來,說皇上有意立五阿哥為太子。”
繼后不,眼神卻死死盯著他手里的那根白發。
“娘娘。”袁春望似蠱惑又似慫恿,“您該為十二阿哥考慮一下了。
從前他不說這話,因為說了也沒用,但今時不比往日,這一根白頭發提醒著繼后——她已經老了,后宮女子,年輕時候為爭寵而爭斗,年紀大了,便該為成為太后而爭斗了。
況且,若是其他幾位阿哥成了太子還好,五阿哥……他可是一心向著令妃的。
“……讓本宮想想。”繼后沉聲道。
奪嫡之爭,非同兒戲,其慘烈程度遠超后宮之爭,一方倒臺,常常是成片成片的倒臺,繼后當然不可能輕易下決定。
關上房門,好讓里頭的那位仔細想一想,袁春望回過身,見珍兒早已在門口等著他。
“你剛才對皇后娘娘說了什么?”她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
袁春望但笑不語。
“……你可別又想著借皇后的手,去對付令貴妃。”珍兒眼中全是為他的擔心,“忘了當年在慎刑司受的那些苦了嗎?”
“我怎會忘呢?”袁春望柔聲道,眼底卻閃過一絲厲色。
當年他在慎刑司受一百多杖,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又因為得罪了最得寵的令妃,即便出來也無容身之地,若非珍兒為了他,在繼后身前跪了幾天幾夜,繼后也不會容他回到身邊。
十數年來,安分守己,并非忘記了當年的仇,當年的恨,而是如冬天的蛇一般,蟄伏身軀。
直至今天……
“珍兒,皇后娘娘過了十年太平日子,已完全忘了儲君爭斗迫在眉睫。”袁春望笑瞇瞇道,“若五阿哥登上帝位,十二阿哥占了一個嫡出的名分,就成了新皇的眼中釘,肉中刺。”
珍兒一楞:“皇上身體康健,根本無意這么早立太子……”
“等正大光明匾后的匣子裝好了立儲圣旨,一切就都遲了。”袁春望搖了搖頭,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這是為了十二阿哥,為了皇后,也為了……我們。”
珍兒臉上一紅,終是輕輕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袁春望勾起一抹笑容,抬手替她撥了撥鬢角亂發,羞得珍兒垂下頭去,于是沒來得及看見他眼底閃動的那一抹寒光。
“倘若你無法下定決心。”袁春望看向大門方向,心道,“就讓我來推你一把……”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