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任務完成后,顧長州聽說了陸啟明團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非常震撼。
但女朋友生孩子要緊,因此領到酬勞就匆匆回國了。
可惜付出一切,最后還是沒能留下她。
之后他要照顧剛出生的女兒,又要忙事業(yè),公司成立后更是一大堆事等著他去做。
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徹底將這個人拋之腦后,再也沒想起過了。
這次遇到他,顧長州很驚訝他還活著。
更讓他好奇的是,他是如何歷經(jīng)二十多年歲月,模樣卻分毫未變的。
其中顯然有外力作用。
他在實驗室有個老朋友,對方聽說此事,展現(xiàn)出無比的狂熱,要求他無論如何都得弄清楚原因。
顧長州捏著注射器,目光一直包圍著陸啟明。
床上的人聽完他的要求,只譏笑了一聲。
“你都沒死,我怎么會死。”
“我知道你恨我,可現(xiàn)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只要坦白一切,你就能繼續(xù)活著,像人一樣活著。”
顧長州掃了眼床頭柜上的水杯,嘴角噙著抹笑。
“當年你似乎說過自己沒興趣結婚吧,怎么?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我看她對你死心塌地,要是你死了,她恐怕也活不久。”
這句話戳到陸啟明的痛點,他用力握了握拳,沉聲說:
“我要先用再說。”
“你不相信我?”
“我想相信你,但你的信用度不值得我這么去做。”
顧長州冷笑,“你以為我傻么?先給你注射,等好了你再反悔,到時我怎么跟基地交待?”
陸啟明撇開臉,“這得由你自己去權衡了。反正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只剩這條命。能活是運氣,不能……就算了。”
“江妙妙可在我手上,你不在乎她?”
陸啟明勾起嘴角,笑得很有自信。
“她會愿意跟我一起走的。”
顧長州看著他欠揍的樣子,忍了很久別無他法,只能同意。
“我現(xiàn)在給你注射,但是如果你敢反悔,就別怪我違背約定,把你帶回基地里。”
陸啟明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掀開被子道:
“打哪里?屁股可不行。”
顧長州:“……手伸出來。”
要是可以,他想一針扎爛他的舌頭。
一條胳膊伸到面前,卷起睡衣袖子,露出底下慘不忍睹的肌膚。
顧長州故意捏了一下,見對方毫無反應,似乎連痛覺都沒了。
肌膚顏色太深,他一寸寸地捏過去,尋找血管。
陸啟明一臉嫌棄。
“你老婆知道你這么變態(tài)么?”
顧長州頓了頓,狀若隨意地說:
“我沒有老婆。”
“開什么玩笑?你當年連良心都不要,不就是為了娶她。難道……”
他譏嘲道:“人家還是沒看上你?有眼光。”
顧長州想到往事,心臟痛如刀絞,沒有反駁,只自嘲道:
“我是很沒用。”
“唔,你明白就好,你孩子呢?”
“死了。”
陸啟明微訝。
“難產(chǎn)?”
“不是。”他垂著眼簾,終于找到目標,將注射器扎進去,慢慢推入藥水,“也許真的是我做了缺德事,遭到報應吧。”
陸啟明本來挺幸災樂禍的,有什么比讓仇人痛苦更快樂的事呢?
可是看見他這副樣子,心里居然有點開心不起來。
藥水全部打進去了,他揉了揉針眼。
“一支只能管一個月?”
“嗯。”
“要是一直打,是不是一直不會變異?”
顧長州掰斷注射器,扔進垃圾桶里,嘲道:
“做什么美夢?一直給你打,整個基地到現(xiàn)在也就十支而已,你能有一支用就偷著笑吧。”
陸啟明撇嘴,“都快一年了才研究出這么點成果?”
“誰不想快一點?但是每天都要堤防喪尸的攻擊,要管理基地內(nèi)的秩序,要負責幾十萬人的口糧和生活所需,要對抗這里惡劣的天氣,實驗樣本也總是出問題。
離開城市到現(xiàn)在不到一年,百忙之中能有這些進展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
你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聳聳肩,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行,我不說。”
顧長州道:“現(xiàn)在可以坦白了?”
他搖頭。
“效果都沒看到,再等兩天吧。”
顧長州頓時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
“你確定你不是準備耍無賴?”
陸啟明輕笑。
“對一個連床都沒力氣下的人這么戒備,究竟是我太厲害,還是你太無能?”
他懶得跟他拌嘴。
“按照藥效,應該三天之內(nèi)就會有明顯的反應。我給你三天時間,到時你不說也得說。”
陸啟明往后靠去,表情似笑非笑。
“沒問題。”
三天不長,但現(xiàn)在的他,多活一天就是多賺一點。
橫豎是筆劃算的買賣。
狂風驟雪拍打著機身,機艙內(nèi)是個溫暖的小天地。
袁牧冰泡了兩杯速溶咖啡,將其中一杯遞給江妙妙。
她端在手里抿了口,滾燙的液體燙得她舌尖發(fā)麻,令她舒服了許多。
“謝謝。”
袁牧冰在她旁邊坐下。
“我見過你。”
“是么?我不記得。”
原身和原女主雖然是同校同學,但兩人從來沒有接觸過,原身忙于打工賺生活費,在學校里基本沒人關注。
至于后來,她留在城市躲著,對方加入救援隊,就更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在出現(xiàn)喪尸的前一個晚上,有人推薦給我一個視頻,是你在直播自己采購的物資清單。”
江妙妙愣了愣,才想起自己還干過這么件事兒。
當時沒考慮太多,只想著能提醒一個人就提醒一個人。
畢竟她長這么大,雞都沒殺過一只,眼睜睜看著那么多人去死卻什么也不做,還挺良心不安的。
現(xiàn)在想想,其實有些危險。
萬一有人看了她的直播,跑來搶東西什么的,她恐怕就沒機會見到陸啟明了。
幸好幸好。
江妙妙干笑,“真的嗎。”
“說實話,當時我覺得你很可笑。”
“額……”
“不過第二天我就被打臉了,所以之后我一直很想親自見面問問你。”
袁牧冰定定地看著她,逐字逐句,“你為什么知道第二天就會進入末世?”
江妙妙想了想,找到個理由,“我塔羅牌算得挺準的。”
袁牧冰皺眉,“只是因為這個?”
“對啊,在那之前我算過十幾次塔羅,每一次的結果都指向那一天世界會發(fā)生突變。”
她說得信誓旦旦,但袁牧冰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
不信鬼神,不信命,更不相信這些神神叨叨的事。
“希望你把實話告訴我,我可以向你保證不告訴別人。”
江妙妙道:“這就是實話。對了,我還懂手相呢,給你看看?”
袁牧冰狐疑地伸出手,讓她看自己的掌紋。
江妙妙什么都看不懂,裝模作樣地摸了一番,抬頭神秘兮兮地說:
“你喜歡的人就在你身邊,應該跟你是同事關系,也是救援隊的?”
袁牧冰立刻抽手,“這算什么占卜,簡直胡鬧。”
“他姓周,比你大一歲,前不久才受過傷,對不對?”
對方的表情立馬變了,驚愕地盯著她。
江妙妙笑問:“我說得對嗎?”
“你是不是跟別人打聽過?”
“我去哪里打聽?你知道的呀,我在城市里躲了快一年,根本沒和你們接觸過。”
難道是末世爆發(fā)前她聽說的?
也不太可能,那時她和對方只是認識的程度,沒有太多交集。
最關鍵的是,她還從來沒跟別人說過自己喜歡他的事。
袁牧冰的臉色變了又變,始終不敢承認對方說對了,卻又沒法反駁她。
江妙妙惦記著陸啟明,流露出些許懇求。
“我能算出你們的未來,作為交換,你想辦法救救他好不好?”
袁牧冰有些為難,“這不是我愿不愿意的問題。”
“可你剛剛不是說你可能有辦法嗎?你不要騙我。只要能救他,讓我做什么都行。”
江妙妙激動起來,眼眶泛紅。
袁牧冰搖頭。
“我的意思是,我能解決你的困境,不是解決他的。”
“什么?”
“你的占卜沒有科學依據(jù),但確實很準確,說不定能給幸存者找到一條新生路。我一直致力于讓有能力的女性參與災后重建工作中來,所以在這里,我以第四救援隊副隊長的身份向你發(fā)出邀請,愿不愿意加入我們?”
江妙妙怔怔地看著她。
袁牧冰以為她在猶豫,循循善誘。
“加入救援隊,你可以享受基地內(nèi)幸存者的待遇,擁有糧食分配、醫(yī)療援助、和必要時的保護。而你只需要發(fā)揮自己的特長,和我們一起努力。”
她失望地垂下頭。
“你真的沒有辦法救他是嗎?”
袁牧冰皺眉,“你還在想這個問題?拯救所有幸存者,讓人類重返城市,不比守著一個快死的人有意義得多?”
江妙妙苦笑了下。
“的確更有意義。但幸存者已經(jīng)有你們了,而他只有我。”
袁牧冰愣住。
“我算過,重返城市會成功,只是需要時間。現(xiàn)在我也要珍惜時間,回去陪他了。謝謝你的咖啡,味道很好,再見。”
江妙妙把杯子還給她,裹緊衣服走出飛機,正好碰見顧長州等人從里面出來,嚇了一跳,忙跑過去問:
“你來做什么?你剛剛見過他?”
風雪太大,她又戴著面罩,顧長州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由于在陸啟明那兒吃了一肚子的氣,他沒什么興趣和這個女人交談,可是轉身之前突然想到,要是自己女兒還活著,應該跟她差不多大。
“爸爸,這是我給你頒發(fā)的獎章,獎勵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十幾年前聽過的稚嫩話語猶在耳邊,那時女兒剛剛學會說話,知道了獎章的意思,立刻讓保姆帶著,去街上給他買了一枚。
她要是活著該有多好。
顧長州鼻根發(fā)酸,神使鬼差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江妙妙愣了愣,茫然不解。
他回過神,觸電般猛地縮回手,快步走進飛機里。
“江小姐,你要進去嗎?我們得鎖門了。”
下屬提醒道。
江妙妙看了眼飛機,快步走進避難所。
沉重的大門在她身后關上,溫暖的空氣圍過來。
“汪汪!”
江肉肉之前找不到她,此時重逢,激動地跑過來抱她腿。
她摸摸狗頭,邊脫衣服邊朝臥室走。
陸啟明在睡覺。
床太短,他個子太高,兩只腳都快伸到床外面。
江妙妙幫他扯了扯被子,蓋住腳趾頭,然后走到床邊蹲下,靜靜查看他的臉。
——別待在我旁邊不說話。
腦中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她笑了笑,握著他的手輕聲說:
“我愛你。”
陸啟明在夢中扯了下嘴角,似乎夢到快樂的事。
江妙妙關上門,去廚房做飯。
人活著就得吃飯,吃飯就得挑自己喜歡的,多吃點,吃飽點,多吃一頓賺一頓。
至于死后的事,那就死后再說吧。
陸啟明消化不太行,于是她給他做了粥,給自己和江肉肉各自準備一份炒飯,配上榨菜牛肉干和橙汁味飲料,用干凈的白瓷盤子裝好,擺放在餐桌上。
電視柜上有束假花,她用抹布擦得一塵不染,也放在桌上。
遠遠看去,這頓飯像模像樣的。
“好啦,咱們開飯啦。”
江妙妙走向臥室,準備叫陸啟明起床,推開門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醒了,坐在床上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干嘛。
已經(jīng)尸變了?
她小心翼翼地喊:“陸啟明。”
對方回過頭,眼神仍有焦點,她松了口氣,拍著胸口走過去。
“嚇死我了,出去吃飯吧,我扶你。”
“等等。”
“嗯?”
“你打我一巴掌。”
“……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這種癖好?”
喪尸病毒會入侵大腦,改變?nèi)说南埠茫屗兂芍乜谖叮颗皯賽酆谜撸?
吼吼,真可怕。
陸啟明催促,“快點。”
江妙妙只好聽他的,抬手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聲音挺響亮。
陸啟明:“……誰讓你打臉?”
“你讓我抽你巴掌啊。”
“巴掌不能打身上?”
江妙妙愣了愣,“那我再來一遍?”
陸啟明忙拒絕,心情卻很激動。
他的臉,有感覺了!
藥物已經(jīng)在身體里產(chǎn)生作用,抑制住病毒活力。
不過時間太短,效果還不大,他依舊靠江妙妙的攙扶才走到餐桌邊。
坐下后,陸啟明抽了抽鼻子,隱約聞到飯菜的香味,心情更好了。
江妙妙舀起一勺粥,成為合格的幼兒園老師。
“啊,張嘴。”
他拒絕,“我要吃那個。”
她看了眼,發(fā)現(xiàn)他說得是牛肉炒飯,不同意。
“那個你嚼不動。”
牛肉多塞牙啊,萬一吃著吃著掉下幾顆牙,那可太滲人了。
陸啟明很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