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死亡只有一毫米的時候,人會有什么感受?
也許十年后,當傅落已經過慣了那種把腦袋和衛生紙一起團一團塞兜里的日子,就回答不出這個愚蠢又軟弱的問題了,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槍口的形狀。
激光槍的槍口異常扁平,扁得幾乎只有一條線,讓她想起小時候上實驗課的時候“楊氏雙縫實驗”的那條縫,這注定是亡命徒的武器,因為一旦保養不當,讓縫隙堵塞,高能的激光子彈立刻就會炸膛,到時候別說拿槍的是一個人,哪怕他是個變形金剛,也得被轟成廢銅爛鐵。
槍口里好像隱藏了另一個世界,直指著她的額頭時,一瞬間巨大的壓力與殺意幾乎讓傅落產生了幻覺,仿佛她能從中嗅出一絲鐵銹般的腥味。
時間似乎在那一秒上停留了一個世紀那么長。
傳說死到臨頭,人會回憶起自己一生的愛恨情仇,但是很可惜這條沒有適用到傅落頭上,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頭腦比較簡單還是怎么的,反正當時她脖子往上只剩下一片空白……單單把“5號”那森冷詭異的笑容記了個深刻。
就在這時,巨大的引擎聲突然從下面傳來,一個人大聲喊:“跳!”
傅落悚然一驚,從死機狀態里被喚醒。
聲音的指令以大約每秒鐘340米的速度抵達了傅落的聽覺神經末梢,而同一時間,激光槍響了。
但短距離的自由落體絕不可能快于激光子彈!
感謝學校教官無數次地把他們從人工攀巖墻上推下去的訓練——在傅落接收指令的一瞬間,幾乎沒有通過大腦,她的身體本能地對5號的瞄準軌跡做了一個全憑第六感的預判。
傅落猛地一蹬墻壁,腰折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最大角度,筆直地從墻上“彈了”出去。
激光子彈飛掠過她的小腿,沒有擊中,但是堪堪擦過的高溫燎著了她的褲腿,傅落的小腿上傳來一陣灼痛。
然而這種情況下,別說是輕度燒傷,就是她的腿被一槍炸飛了,也不會影響她在空中調整自己的動作。
傅落就像一只九命貓,在無處著力的空中盡量收縮自己的四肢,全憑著肢體的力量調整著落下去的角度。
眼熟的飛行器打開了頂,駕駛員技術極其高桿,時機精確地接住了她,第二槍激光彈隨即追至,傅落整個人剛好沒入飛行器的防護膜中,頓時,飛行器劇liè地一震,傅落聽見頭頂上傳來讓人頭皮發麻的“呲啦”一聲,防護罩千鈞一發間把激光子彈彈了出去。
下一刻,傅落的腳下傳來巨大的沖擊力造成的鈍痛,她受傷的腿本能地一軟,卻并沒有順勢摔下去。
傅落借著一個利落的前滾翻,用肩膀卸掉沖力,穩住了自己,并且完全沒有磕到趴在她肩上的男孩的大光頭。
一氣呵成,動作要領點全滿分,簡直比標桿還要標桿——王巖笙立刻就明白,為什么每年新兵入校,一年級的教官都會點傅落去的當輔導員——顯然不只是因為她好欺負。
盡管經歷了一番死里逃生,但傅落還是個尚且不知生死可畏的小青年,當時,她既沒有感到慶幸,也沒有后怕,滿腦子里都是5號那欠抽的笑臉,她只想抬頭沖5號比一個中指,然后一炮轟掉他的頭。
當然,礙于老師長官都在場,傅落十分穩重地只是在內心世界想了想,并沒有付諸實踐。
頭頂上,楊寧的近地機甲已經頂上,仿佛是踐行傅落所想,一炮轟掉了半個六樓,對精致優雅的寫字樓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毀容傷害,隨后,安全部的后援也全部到位,從地面空中多角度包圍了整棟大樓。
傅落心里有點遺憾地想:“看來是沒我什么事了。”
她扶著一邊的墻站了起來,人模狗樣地瘸著一條腿敬了個禮,提起男孩的后頸,像栽樹一樣把男孩往地上一戳,一板一眼地說:“老師,目標人物帶到了。”
被救回來的男孩卻若有所思地看了傅落一眼,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而后慢吞吞地大放厥詞說:“什么時候……地球剛剛入伍的新兵蛋子就有這種素質了?怪不得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出來。”
沒人接他的話,仿佛沒有人好奇他的來路,王巖笙和楊寧兩個成了精的男狐貍對視一眼,各自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
王巖笙:“這個……就不是我的權限范圍了,后續工作都仰仗年輕人了。”
楊寧:“首長說得nǎ里話,我也只是臨時跑腿而已,以我的級別,怎么夠得上jiē觸5s安全級別的人呢?不該聽的話,我可是半步不敢越雷池啊。”
說完,隨著飛行器緩緩行駛到被包圍起來的安全區域,楊寧指使著醫務兵:“這位小朋友受到了驚嚇,快給他一針鎮定劑。”
不知是不是傅落的錯覺,她覺得“小朋友”三個字,楊寧咬得格外重。
不知是不是她的另一個錯覺,她總覺得王老師和楊大校打機鋒中,似乎都對什么事心照不宣,卻一起裝傻。
男孩毫不意外,含譏帶諷地掃過那兩個人,露出一個了然的冷笑,老老實實地接受了美其名曰“鎮定劑”的不明藥物,眨眼就人事不省了。
“還有她,那腿上的燒傷你給處li一下,”王巖笙指著傅落說。
安頓好男孩的醫務兵大步走過來,用剪刀剪開傅落的褲腿。
傅落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這個醫務兵約莫是獸醫出身,手藝十分簡單粗暴,硬把沾著肉的焦糊布料給撕下去了。
她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調整回來,就聽見王巖笙似乎是閑聊一樣地提起:“你覺得,來安全部怎么樣?”
等等,這話題是挨著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