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傅落心情的話,就是她整個人都凌亂了。
手欠是病,藥不能停啊!
要說起來,這次的救援任務(wù)在她自己看來,其實是沒什么亮點,核心只是借鑒了葉文林一個人闖他星系包圍圈的經(jīng)驗,除了比較考驗演技之外,都是乏善可陳——她整天跟各種海盜混在一起,再要是學(xué)不像一幫流氓,那差不多可以回地面找個醫(yī)院測一下智商了。
然而這又是注定讓她印象深刻的一戰(zhàn),因為她的精神世界經(jīng)歷了一番大浪淘沙般的沖刷和洗禮,讓傅落有點找不著北了。
傅落抓狂地想:“我又不是技術(shù)人員,沒事看什么技術(shù)問題?又看不懂,這不是找事嗎?”
她做賊心虛地往周圍掃了一眼,暗搓搓地把寫成了遺書格式的那篇戰(zhàn)略要點給調(diào)了回來,順便重新鎖上屏幕,恢復(fù)原狀,卷成一卷塞回了漂流瓶里……末了,還偷偷地用袖口擦了擦閱讀器上明顯的指紋。
仿佛這樣就能毀尸滅跡一樣。
在傅落貧瘠的生命中,除了比現(xiàn)在更加幼稚地歲月里有過一場剛剛萌芽就被自己捂餿了的暗戀之外,她是再沒有處理過這樣的事的。她比第一天到二部報道那時還要緊張,因為那個好歹還有過一個學(xué)校培訓(xùn)過她六年相關(guān)課程。
回航幾個小時,傅落一直靠在冰冷的艦艇壁上,她如坐針氈,魂飛天外,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開了一會小差。
然而胡思亂想了一路,她愣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終于,負責(zé)接管三部的蓬萊號艦長忍不住了,跑來請示神兒不在家的傅落:“曹將軍他們的指揮權(quán)還被封鎖著呢,中校你看怎么辦?”
這種說得好聽,是臨陣時為了保護長官的安全,不客氣一點,算得上是軟禁了。
傅落抬起頭,十分認真地與蓬萊號艦長大眼瞪小眼了一陣子,莫名其妙地反問:“我怎么會知道?”
艦長:“……”
這位艦長年紀稍長,為人沉穩(wěn),閉了嘴沒說話,眼神中卻流露出“姑娘,你可以不要逗我嗎”的哀哀懇求來。
傅落瞪著她無知的大眼睛,顯出十二分的不靠譜:“我不知道啊,楊大校沒有吩咐嗎?我我我我是今年才升a級兵,這輩子都沒跟少將說過幾句話,這種事你不要來問我啊!”
艦長繼續(xù)默默地用眼神譴責(zé)她。
終于,傅落想了想,出了個餿主意:“我做不了主,你也做不了主,做主的起不來床呢,我看不如這樣,我們都假裝忘了這事吧?”
艦長的苦瓜臉先是拉長了一寸,隨即又縮了回去,他領(lǐng)悟到了傅落的外之意。
艦長看了傅落一眼,又謹慎地問:“那么如果曹少將抗議,我們怎么說呢?”
傅落想也不想:“緊急情況。”
艦長窮追不舍:“怎么個緊急法?”
傅落理直氣壯:“我們身后不是追著一屁股太空海盜呢嗎?”
她的表情真誠而帶有天然的緊迫感,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一樣。
她在無數(shù)次被坑與坑人的經(jīng)歷中,淺嘗輒止地領(lǐng)會了一番,就奇跡般地領(lǐng)悟到了一個“千招會不如一招鮮”的道理,傅落認為,既然自己的智商不足以支撐千變?nèi)f化,不如以不變應(yīng)萬變,以一招“裝傻充愣”踏平所有的陰謀詭計。
她給自己的人生定位十分獨樹一幟——要做一個默默無聞、但盡量心里有數(shù)的老實人。
那廂的艦長切身領(lǐng)教了她另類的無恥,依離開了,假裝身后真的追著一大群來歷不明的太空海盜。
楊寧真正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回到土星堡壘了。
傅落在翻閱地面的新聞,不求理出個頭緒來,她希望自己至少不要兩眼一抹黑,一問三不知。
楊寧沒有動,微微瞇了瞇眼,仿佛被她手腕上董嘉陵扣的寶石花閃了一下眼睛。
“又是哪弄來的?”楊寧剛醒來的時候,心里是很安靜的,他默默地注視了片刻,想,“好看。”
欣賞了片刻,他終于緩緩回過神來,心里的寧靜被打破了,于是十分倦怠起來。
“看來是沒死成。”楊寧心說。
人在重傷時精氣神不足,精氣神不足,心就累,而土星堡壘以及整個太空站場就像一個巨大的、沉重的包袱,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一時生出了撂挑子的念想。
楊寧漫無邊際地斂了目光,容許給自己半分鐘,想如果世界上沒有戰(zhàn)爭,他不是楊靖和的兒子,也不是什么見鬼的太空戰(zhàn)地指揮官……那么應(yīng)該會去市中心當(dāng)個人模狗樣的白領(lǐng)吧?
大概如果早年,他心里沒有那么多無謂的怨恨,就不會活得那么用力,也許每年只需要用上一點小聰明,就能不上不下地賺點錢夠花,從早到晚毫無壓力地混日子。
半分鐘過去,楊大校掐著時間,把自己的思緒呼喚回了險惡的宇宙中,用冰冷的理智把方才幻想無情地逐出腦外——這個短暫的假期,就算是過完了。
楊寧這才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終于驚動了傅落……不,應(yīng)該說是驚嚇了傅落比較準(zhǔn)確。
她原本筆桿條直地靜坐如石像,一下被楊寧的動靜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在這個過程中,閱讀器脫手而出,她慌慌張張地伸手撈了回來,不知想起了什么,沒頭沒腦地把閱讀器往身后一背……其手忙攪亂的繁忙程度如一尊正在經(jīng)歷地震地石像。
繼而,在楊寧疑惑的目光中,傅落想起來,她方才拿的分明是自己的閱讀器啊,心虛個錘子!
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的傅落覺得耳根有些發(fā)燙,幸好頭發(fā)長了蓋住了,她盡可能地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木著表情問:“你感覺怎么樣了?”
楊寧先是十分溫柔地對她微笑了。
傅落手心冒汗,感覺自己是更緊張了。
好在楊大校并不因私廢公,下一刻,他就收了笑容,用極虛弱的聲音,細如蚊蟻地嚴厲責(zé)問:“我不是讓你封閉堡壘,誰讓你私自下令發(fā)援兵的?”
他這一句責(zé)問,立刻治好了傅落的手心多汗癥,她頓時給訓(xùn)得神清氣爽,舌頭也不打結(jié)了,利利索索地報告說:“我封閉了堡壘,帶的絕大多數(shù)是從星際海盜團繳獲的中小型戰(zhàn)艦,少量不夠的,也都是用我軍戰(zhàn)艦改裝過的,所有曲率驅(qū)動器都裝好了自動爆破程序,一旦曲率驅(qū)動器被捕獲,立刻自爆,不會落到對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