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蘇家滅門的事不算秘聞,還流傳甚廣。不過天下人都不知道蘇家曾經(jīng)資助過高祖奪嫡,更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都以為是蘇家斂了巨富,才被賊人惦記上了。
到姜桃上輩子的拜如是為師的時候,還聽過下人在背后唏噓說蘇家從前朝到今朝,延續(xù)了百年的巨賈之家,若是沒有當(dāng)年遭了那一場橫禍,怕是現(xiàn)已富可敵國。而蘇如是雖然因?yàn)槔C技高超受人推崇,但她孤家寡人一個,和從前蘇家那興旺的樣子對比,還是顯得可憐孤清了一些。
這件事實(shí)在駭人聽聞,姜桃深呼吸幾下才平復(fù)了心境,蘇如是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姜桃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也跟著落淚了。
姜桃和蘇如是互相把對方的眼淚拭去,蘇如是又緩慢地接著道:“我在佛龕里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有官兵上門來調(diào)查。我被嚇壞了,誰都不敢相信,哪里也不愿意去。后頭萍姐姐過來了,她還像從前那樣關(guān)心我,操持我們家的喪事,督促著衙門把屠殺我們滿門的‘土匪’都給抓起來問斬,隨后又安排人把我送回家鄉(xiāng)。我在家鄉(xiāng)待了數(shù)年,到及笄的時候?qū)嵲谑鞘夭蛔∥壹业漠a(chǎn)業(yè)了,便把產(chǎn)業(yè)盡數(shù)變賣,回到了京城,只想著做個普通的繡娘。就那樣一直到高祖駕崩,先帝繼位,當(dāng)時是太后的萍姐姐突然開始在人前表現(xiàn)出對我繡品的贊賞,我也一躍成為了世家大族熱捧的對象,達(dá)官貴人見了我,也要尊稱我一聲‘蘇師傅’。”
“其實(shí)我也算是得了她的照拂才活到了現(xiàn)在,”蘇如是無力地笑了笑,“師父沒用,沒本事給家人報(bào)仇,只能把自己龜縮起來,連面對這份仇恨的勇氣都沒有。所以后頭你出事了,我才越發(fā)自責(zé)。”
姜桃連忙道:“我是被沈家牽連的,和師父有什么關(guān)系?您別把責(zé)任往自己身上攬。”
蘇如是說怎么沒有呢?
“當(dāng)時我把你的繡品送進(jìn)宮,卻沒想到那繡品被送到了她面前,還讓慈和宮里的人特地來了侯府,我因?yàn)椴辉敢饷鎸λ烹x開了京城,去了楚家的江南別院。卻沒想到后頭你和沈家定了親,沈家還在其后不久就倒了。我那時候人在江南只聽聞沈家有事,卻不知道你后頭定親的人家換成了他家,等我得到確切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寧北侯府那家子只說你一心苦修,不愿見人,怎么也不肯把你的去向告訴我。等我找到那偏僻庵堂的時候,已經(jīng)什么都晚了……后來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早就知道你再容氏的手底下處境艱難,若我早一些去求一求她,你也不會受那么多苦,更不會那么年輕就……”
蘇如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時隔經(jīng)年,她終于把愧疚的心聲吐露。
“您這是說的什么話?我之前是在容氏的手底下吃過苦頭,但您來了以后,我的日子已經(jīng)好太多了。而且因?yàn)槲沂悄耐降埽陷呑尤绻皇潜缓蜕蚨缍擞H,也可以尋到旁的好親事。后頭那更不能怪您了,是我知道自己被未婚夫家牽連,不愿連累您,想等風(fēng)頭過了再和您聯(lián)系……退一萬步說,為了我的事,讓您去求滅門仇人,我哪里還有顏面茍活在這世上?”
蘇如是還要再致歉,姜桃連忙截住她的話頭,“好了咱們不說那些過去的事了,我眼下不是活的好好的嗎?雖然同樣是做沈二哥的妻子,但我眼下脫離了寧北侯府那糟心的一家子,可比頂著他家姑娘的身份,受到孝道束縛過得舒服多了!”
蘇如是如釋重負(fù)地呼出一口氣,道:“是啊,天可憐見讓你重活一回,如今的你比從前過得更好了。”
師父二人說了一路的話,馬車停到了沈家門口,臨下車前,姜桃保證道:“師父今天和我說的我肯定不會再告訴旁人。”
蘇如是搖了搖頭,“你若只是個普通人,不是眼下這個身份,我不會和你說這些。如今高祖皇帝都過世幾十年了,當(dāng)權(quán)的皇帝又很敬重你這個舅母,蘇家的事雖不好外傳,但也沒必要瞞著時恩。我知道你們夫妻之間沒有秘密的,你連自己重活的事都能和他分享,沒得因?yàn)槲叶退至恕6宜缤頃煊X到我和太皇太后的關(guān)系,總能查到那些。沒得讓他再費(fèi)那些工夫,他也是個穩(wěn)重人,若問起來,你告訴他便是。”
兩人說著話就下了馬車,人前便不再接著論下去。
后頭姜桃看蘇如是有些疲憊,便把她送回去休息。
姜桃回了自己院子后屏退了人,想到自家?guī)煾改潜瘧K的境遇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等傍晚沈時恩下值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姜桃的眼睛腫了,正自己拿著個雞蛋在揉眼睛。
她身邊從來都是熱熱鬧鬧的,如今姜楊和蕭世南幾個小子都不在,顯然是被她刻意打發(fā)走了。
“誰惹你不悅了?”沈時恩洗了手坐到她身邊,接了她手里的雞蛋幫她揉起來。
他手勁兒大,雖然這樣用力一些揉眼睛消腫快,但姜桃還是痛得‘嘶’了一聲,隨后才嘟囔道:“沒誰,我就是下午看話本子看到感人的故事了,一個沒注意就把眼睛哭腫了。”
“哦?”沈時恩手上不停,看向她另一只眼睛詢問道:“哪個話本子?又是哪個故事?”
姜桃有些心虛地不敢和他對視,所幸把眼睛閉了起來,“問這么具體做什么?你又不看那些,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沒關(guān)系,你把話本子找出來,我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
姜桃繼續(xù)死鴨子嘴硬,“話本子讓我哭得太傷心,我一生氣就給撕了。”
“那撕碎的紙屑……”
“紙屑也讓人收走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