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著接了我的拳,順勢把我抱進懷中,緊緊摟住,低聲道:“我方才在朱雀街上就忙著尋你,偏偏圣上連趟家也不讓回,就請至法場,要看竇賊受死的模樣。你一直繃著臉,我便總擔心別人欺負你,現(xiàn)下可算對我笑了。”
我心中一陣柔情,緊緊回抱住他,“我是擔心竇英華有余部要在法場劫他,到時傷了你可怎么好,便一直吊著顆心。好不容易竇英華被絞死了,結(jié)果屁股還沒坐熱呢,錦繡就張羅著要給她親姐夫找小妾,可不是愁煞我了。”心中隱隱愁苦起來,又感動方才他說的那句話,把頭埋到非白懷中,不由淚濕沾衣,“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你方才說的那些話,可要一輩子作數(shù)的。”
“你若明白‘弱水三千’之意,當知我心,”非白一嘆,雙手掬著我的臉,鳳目看進我的眼中,語帶心疼,又有些生氣道:“我是為你從死人堆里爬回來的,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還有什么話是不作數(shù)的,你怎么還不信我呢。”
“我只是只是”我也雙手撫上他的臉,結(jié)果也期期艾艾地“只是”個沒完,最后被淚水嗆著了,咳了半天。“快拿水來。”
非白對簾外叫著。車果然停了下來。小玉端來鑲碧銀壺,給斟了一小杯遞上,非白便小心翼翼地喂我喝下,平復(fù)咳嗽,細聲哄道:“你且放心,我若說話不作數(shù),便立刻化個大烏龜,天天給你翻過殼來,耍著玩兒一輩子,這可好了吧。”
走得近的幾個侍婢聽了,都憋了笑。我也笑了,結(jié)果又嗆著了。
好在西楓苑門口也到了,非白急忙讓車停下。
薇薇和小玉扶我出來,遞上絲帕和水壺。我過分激動,竟有幾絲血絲吐到帕上。
非白一下子駭?shù)媚樕n白,生氣道:“你重病卻不讓人通知我這檔子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他把我一路抱進西楓苑,放到賞心閣床上,就要去找林畢延,我卻死命抱著他不肯放,哀聲道:“別走,我再不要同你分開了。”
非白的鳳目漾過一絲奇異的光彩,神色服了軟,輕輕撫了我的臉頰,柔聲嘆道:“你越活越傻了,怎么辦?”
我也覺得,只要在他身邊,我就是越活越傻。可他卻親自輕輕將我頭上的假髻脫下,換了荷花紋樣的家常緞衣,又讓姽婳絞了一把熱手巾,親自替我擦了擦臉,然后自己脫了紫金冠,換了身家常衣袍,躺到我身邊來,緊緊摟著我,柔聲道:“放心吧,天下太平了,我再不離你而去。”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互相抱著取暖。漸漸地我困了,夢到那個銅修羅對我睜開血紅的眼睛,對我厲聲咆哮了一下,我便醒了過來,卻見芙蓉帳外,一燈溫暖暈黃。
我略掀帳簾,悄悄下地,走近他們,卻見非白正披著衣衫,同韓先生嚴肅地討論些什么,地下跪著一人,卻是滿臉倔強的青媚。
非白見我站在簾外,便讓他們先回去。非白又將我抱到床上,拿一堆棉被把我裹住,怒道:“你越發(fā)不愛惜自己了,身子骨本就弱,還這般赤著腳站在風口里。”
我拉住他輕聲問道:“可是圣上下旨,要青媚盡快完婚?”
“現(xiàn)在我只好觍著臉來問君老板一個恩典了。”非白點點頭,鳳目看著我,無奈道:“可否就讓香凝和青媚同嫁齊放,兩人不分大小。”
我木然地看著他。
他嘆氣道:“這是我欠青媚的。青媚的父親是上一屆的東營府主,單名一個弧字,綽號青狐,可謂忠勇絕倫,”非白隔著一堆錦被抱著我放到大床上,返到書桌前取了一張畫回來。那張畫略顯破舊,上面畫著一只卷著尾巴的大青狐,正伏在大青石上睡覺,落款寫著第十六代東營府主青狐。
他靜靜地訴說著往事,“在暗宮那陣子,門客走了大半不說,西營亦著人來勸降,有暗人為了茍活性命投靠了西營,多虧了青狐一家,滿門忠義,始終如一地為我守護,亦為我殺了那投降的暗人,為此得罪了那西營貴人,后來滿門被宋明磊捕獲。宋明磊為了殺一儆百,便命東營叛徒用明心錐將她的父兄凌遲處死了,那些家眷老小皆沒有放過,連雞犬也不留,全部火刑處死,只剩下最小的青媚躲在一只水缸里,才逃過一劫。她一夜懂事,此后處決背叛者只用明心錐。”
我怔怔聽著,終于明白了青媚為什么那么喜歡聽明心錐的聲音了。
“當年為了救我,她委身張之嚴,”我輕輕道,“我心中一直存著對她的愧疚。可是這關(guān)系到小放的終身幸福,除非你能答應(yīng)我,讓小放只是名義上把青媚娶過去,”我正色道,“感情最忌勉強。這是小放的人生,我不會用我的人生觀來綁架他,但一切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還有卜香凝,咱們絕不能虧待她。”
非白見我口氣松動,便綻開笑顏,愈加緊地抱住我,忽然話音一冷,“你且放心,我不會讓卜姑娘受委屈的,而且青媚亦看不上用強的。她方才說了,她會讓小放愛上她的。”
說實話,我真的很懷疑。
可能為了轉(zhuǎn)移我的思慮,非白笑著說道:“皇貴妃馬上就要擔心自個兒了,她馬上會有一堆姐妹共侍一夫,且夠她一陣子煩了,沒精力來糾纏我們了。”
呃?我這才想起他是在接我前面說的話。想起剛剛游行時眾多竇氏后宮的美貌女子,想是要讓圣上欣喜一陣了。
我不由嘆了一聲,“錦繡以后的日子看樣子真的不會太寂寞了。”
非白輕笑一聲,也不作答。我抓過他的大手,細細撫著掌紋,“青媚怎會看上小放呢,他們倆一見就吹胡子瞪眼的。”
他無奈笑道:“女大不中留,越留越成仇,誰知道她何時看上齊放的?青媚這小嘴可真嚴,從來沒同我露過,”他也皺眉想了一會兒,對我笑道:“說實話,我以為她會找素輝來擋駕。本來我還想把青媚指給素輝呢,我看他倆平時也要好,誰知是齊放呢?”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轉(zhuǎn)眼到巳時了,我打了一個哈欠,非白倒了無睡意,
含笑問道:“困啦?”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