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瑩哽咽著嗯了一聲。我感覺臉頰邊上一片濕冷,想是她流淚了,其實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我胡亂地擦著淚水。好一陣后,她復又出聲道:“他將我送回來,面對你,不過是想讓我再多受些良心上的煎熬。”
她慢慢放開我,眼中漸漸凝聚起悲憤之色來,涕淚花了她的妝容,她凄然地看著我道:“一切皆是罪孽,皆是我的報應,就應該讓我一個人來背,可是我們的孩子何其無辜?你知道嗎?”她忽然神經質地抓緊了我的手臂,那樣緊,灰白的指甲甚至摳進了我的肌膚,她的聲音一下子冷硬了起來,“他恨他們。”
“莫怕、莫怕,軒轅皇后還有那朵骨拉王妃都已經死了,”我堅定道,“碧瑩莫驚,只管好生養病,我一定會讓可汗接你回宮,沒有人再會來害你了。”
“不是,不是她,”她狂亂地搖著頭,淚水滑落,無力在哽咽道,“不是軒轅皇后,是他,是可汗。他恨我,他恨所有的人,他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人都騙了他。”
我大驚,回頭驚望小玉。小玉早已面不改色地屏退左右。
“他要怎樣折磨我都無所謂,可是阿芬和木尹是撒魯爾可汗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他玨四爺的孩子啊。”話畢,她的臉色慘白如紙,猛然倒在我的臂彎中痛哭著,“為什么他要這樣任人欺凌自己的孩子?我可憐的阿芬那么小,死得那樣慘”
那一天,碧瑩在我的臂彎中終于吐出了郁結于心的悲憤和痛苦,放聲痛哭。
她哭了很久很久,我本來想對她柔聲細哄一番,可是不知怎么了,當時的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覺無限痛悲辛,只是緊緊摟著她,一邊輕輕撫著她的灰發,陪著她一起啜泣流淚。
小忠似乎也感受到了碧瑩的苦難,狗頭靠在碧瑩的腿上,嗚嗚低鳴。
等我們醒過來的時候,珍珠不知何時站在屋中一角,同小玉一樣,看著我們淚流滿面。
臘月轉眼將盡,非白為了安撫碧瑩,特御封碧瑩為安和公主,在舉國節儉的風尚下,破例命內務府,專門做了一件奢華的倩素紅蜀錦公主吉服,希望她安心住下。至此,皇室對小五義的榮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一時顯赫無比。
除夕夜,非白忙于新年大朝會的準備,我怕耽誤他的午休,自己也忙于年底封賬,而且大朝會以后,我也要接受內外命婦的朝賀,我便起了個大早。一上午,與齊放一起成功封賬,午時便笑嘻嘻地到碧瑩處蹭了一頓中飯。阿黑娜他們做的西域烤肉就是好吃,我便央碧瑩在今日家宴上也準備一些,正好可以讓非白嘗嘗。碧瑩欣然應允。
歇了午覺起來,我拿出我玉人堂的鎮店之寶烏玉美發膏,讓薇薇和姽婳幫我們倆染發。到底是經林神醫改良過的,加了多種名貴藥材,什么何首烏、雪蓮花的,我一下子年輕了五歲,碧瑩則一下子年輕了十歲。我同碧瑩又換上了吉服。為了顯示皇上的恩典,碧瑩專門換上了那件倩素紅蜀錦大禮服,我換上了那件寶藍閃緞吉服,過了一會兒,于飛燕下了朝直奔燕子樓來,看到我們,驚艷了好一陣子。
我們笑著說了一會兒話,珍珠帶著一大幫子孩子和新年禮物過來了,也是一堆驚喜地歡呼。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天,碧瑩的容顏展露了久違的明艷和愉悅。
珍珠來的時候讓墜兒捧著一具古琴,笑道:“你大哥是個大老粗,卻偏成天嚷著三妹妹的琴藝如何冠絕天下,孩子們從小聽到大的,剛聽說你回來那陣子,孩子們天天嚷著要聽,這是小雀和小兔用壓歲錢買了送給干娘的,說是要聽干娘的天籟之音。”
小狼多問了一句:“阿娘,啥叫天籟之音?”
碧瑩被珍珠善意的謊給逗笑了,便應了下來,凈手焚香后,便彈起一首《戲蓮》。結果等一曲終了,眾人皆如癡如醉,只有于飛燕打起了呼嚕。
眾人趕緊狠狠搖他,于飛燕咂巴著嘴醒了過來,擦著嘴角邊的口水,感嘆道:“聽三妹妹的琴聲,一準好睡。”眾人一陣噓聲,然后哈哈大笑。
碧瑩溫笑道:“大哥還是老樣子,一聽我的琴聲就想睡。”
小兔嗲嗲地說了聲:“干娘,小兔要聽皇姨父上次彈的,那個那個。”
我和于飛燕當時就一呆。好在碧瑩也不生氣,親了一下小兔子,疼愛道:“小兔子乖,干娘給你彈《長相守》啊。”
“碧瑩,那個,”我咳了一下,“咱別勉強,還是彈‘喜羊羊’吧。”
小狼立刻舉手歡呼,可是碧瑩卻微微一笑,對我輕搖搖頭,閉上眼后深深呼吸。再度睜眼時,她恢復了平靜,嘴角含著一絲輕笑,纖手微揚,一曲動人的《長相守》響了起來。
優美的音律殷殷流瀉在燕子樓中。我們從未聽過如此寧靜平和的《長相守》琴瑟在御,莫不靜好那是碧瑩心中的《長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