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都如此施為了,自己若還是當面拒絕,卻怕是要結下不小的仇怨——雖說焦順眼下并不畏懼賈赦,可也沒有要與其兩敗俱傷的想法。
問題是……
自己心心念念的是寶釵黛玉,并不打算娶賈迎春為妻,若為了注定得不到的事情,承擔得罪王夫人、王熙鳳姑侄的風險,實在有些不值得。
猶豫再三,他忽就想到了外面的秦顯,暗道為旁人擔責自是不值,可若是為了便宜兒子積累些家業,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妨先拿些甜頭出來,日后再解釋清楚不遲!
于是他便道:“太太的好意我自然感激不盡,只是府上有人對太太的人頗多排斥,我縱有心卻也無能為力?!?
邢氏登時變了臉色,正想大罵焦順不識抬舉。
卻又聽焦順道:“不過若是關系稍遠些的,倒還好操作——譬如外面的秦管事,大老爺要是舍得讓他去工地上吃苦,我倒能幫著運作運作?!?
秦家雖與王家是姻親,可到秦顯這兒卻又隔了一層。
邢氏今兒雖帶了秦顯出門,實則卻并未將其當成是自己的親信。
但焦順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若一味強推自己的陪嫁心腹,王夫人、王熙鳳那邊兒只怕未必肯答應。
邢氏猶豫半晌,又目視王善保家的。
而王善保家的想著秦顯素日里也還算恭順,且為人軟弱可欺,拿捏起來也不算難。
于是便沖邢氏點了點頭。
得到了她的支持,邢氏這才下定決心,點頭道:“那就這么定了,我回頭與他說一聲,只等著哥兒的好消息了!”
頓了頓,不忘繼續忽悠:“只消讓我和大老爺滿意了,往后自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卻是惦記著得寸進尺呢!
同時她心下得意的想到:這狗奴才又如何猜得到,自己竟會拿女兒的名節作餌誆騙他,等回去之后,還不心心念念的惦記著這香餌?
可她卻哪里知道,焦順不過是為了給便宜兒子謀福利,才做了這一錘子買賣,日后并不打算與她再有什么瓜葛。
而她更沒想到的是。
賈迎春竟把這一番勾心斗角當成了真!
目送焦順辭別出了帳篷,這二姑娘心下暗道:‘不想自己命中注定之人,竟真就是這粗魯兇惡的焦順——罷了,如今身子都被他瞧了去,日后不嫁他還能嫁哪個?’
又想著:‘連大太太都有求于他,足見他是個有能為的,日后自己也算是有了依仗。’
她本就是隨遇而安的性子,雖不喜焦順的出身相貌,可一番自我安慰之后,倒就芳心暗許起來,直把焦順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依靠。
卻說邢氏既然達到了目的,自無心再吃什么野味,急吼吼的便要打道回府、得勝而歸。
迎春來時與她同車,如今利用完了就覺得瞧著心煩,于是被她打發到了后面車上。
司棋和繡橘也因此得以陪伴左右。
耳聽外面車輪滾滾,蓋過了嘈雜的人聲,司棋便往前湊了湊,悄聲打探:“姑娘,事情可是定下了?!?
迎春略一猶豫,便木著臉點了點頭。
司棋一顆芳心登時落回了肚里,可瞧迎春面無表情的,又生出些不忍來,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問道:“姑娘是心甘情愿,還是被逼不過才……”
迎春橫了她一眼,淡然道:“這又有什么區別?左右都已經許了他,只盼著不是才出狼窩又入虎口就好?!?
“姑娘放心!”
司棋十分篤定:“若真到了他家,他又怎敢苛待了姑娘?”
賈迎春此時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希冀,認真道:“但愿如此吧。”
因這一番對話,主仆兩個倒又重新親近起來。
再加上繡橘插科打諢,一時竟是其樂融融。
然而等回到家中,剛將那羞人的衣裳換了,秋桐便風風火火找上門來,向迎春討要先前賜下的頭面首飾。
見她態度乖張,司棋不忿道:“姐姐莫不是在誑我們?自來賞下的東西,哪還有往回要的道理?!”
“妹妹這話說的?!?
秋桐嗤笑一聲:“太太先前是擔心姑娘在外面落了府里的顏面,這才暫借了幾件首飾——怎么,你們這是要扣下太太的體己不成?”
司棋怒極而笑:“我們哪敢克扣太太的東西,倒是來這邊兒之后,姑娘的月例都被克扣了不少,連……”
“司棋!”
眼見司棋直斥邢氏之非,賈迎春急忙喝止她,又對秋桐道:“東西都在妝奩里,你自己挑出來就是了?!?
秋桐得意斜了司棋一眼,因顧慮到王善保夫妻,倒沒再跟她斗嘴,而是徑自尋到了梳妝臺前。
司棋見狀恨的直咬牙,便搡了繡橘一把,陰陽怪氣的嘲諷:“還不過去幫秋桐姐姐分辨分辨,省得咱們屋里短了東西,還要再去驚動她!”
“呦~”
秋桐拿腔拿調的往后退了半步,抄著手道:“那我可不敢碰了,免得再被誰當賊給拿了——你們自個找出來,我再帶回去就是?!?
繡橘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才把東西都挑揀了出來。
秋桐又討了個小木盒,將那些首飾全都裝進去,得意洋洋的回了堂屋。
“呸~什么東西!”
繡橘追到門口沖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回頭氣咻咻的道:“太太如今處處克扣咱們姑娘的月例,她身邊這幾個捧高踩低的就不說了,連那灶上也是狗眼看人低,飯菜的分量是越來越少,連點心也不見往屋里送了!”
司棋咬牙道:“當真是反了他們了——走,咱們先去灶上講說講說!”
原本因為和迎春鬧了別扭,所以不曾理會這些,如今想著要和迎春一起嫁去焦家,自然少了隔閡同氣連聲。
“千萬別去!”
迎春卻半點不領情,攔在門前訴苦道:“錯非是你一味的莽撞行事,咱們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那依著姑娘又該如何?!”
司棋惱的直跺腳:“難道就任憑這些下賤東西,一個個騎到咱們頭上去不成?!”
“快別吵了!”
眼見主仆兩個又要爭執起來,繡橘忙攔在中間,出主意道:“能不能讓姑爺那邊兒想想法子?。”
“這就叫上姑爺了?”
司棋斜了繡橘一眼,心下倒也有些意動,于是道:“那等明兒我尋香菱傳話試試?!?
“這……”
賈迎春遲疑:“這私相授受的,若被人知道了……”
“姑娘不是說事情已經定了么?”
司棋不以為意:“何況這本就是太太的意思,便私相授受也是被她逼的!”
迎春其實也有心試一試,看焦順會不會為自己出頭,但卻不放心司棋的火爆脾氣,唯恐她再節外生枝。
于是沉吟道:“還是讓繡橘走一遭吧,盡量不要驚動旁人?!?
繡橘見自己的主意得了采納,當家笑著應道:“姑娘放心,我一準兒讓姑爺幫著拿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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