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

他背后突地傳來一聲陰森入骨的冷笑。

伊風(fēng)眩然四顧，一張毫無表情的“鐵面”，正以無比森冷的目光，在凝視著他。

兩人目光相對，只見這“鐵面孤行客”嘴角牽動一下，冷笑道：

“原來是你，真想不到，老夫一生闖蕩，卻教你騙了不少時候。”

伊風(fēng)右手緊握著方自面上揭下的面目，全神警戒著。

那蕭南蘋愕然睜開眼來，見到這面帶寒意的萬天萍，心中亦為之大驚。

雖然她不認(rèn)識萬天萍，但見了這種情狀，卻也知道這人必定對伊風(fēng)有著敵意，因之她一撐雙肘，強(qiáng)自掙扎著爬了起來。

伊風(fēng)微一挺腰，身軀已筆直地站在地上。他雖已知道——此刻這萬天萍已認(rèn)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必定會有麻煩，但他仍安慰著她道：

“南蘋！沒關(guān)系，你歇著好了。”

語猶未竟，那萬天萍已冷笑道：

“不過老夫也的確有些奇怪，你這小子難道是豬油朦了心，卻將老夫從山窟里救出來做什么！”

伊風(fēng)后退半步，擋在蕭南蘋身前，目光瞬也不瞬地瞪在萬天萍的一雙手上，突地仰天長笑了起來。

這一笑，卻不禁使得那“鐵面孤行客”面上，也微微變色。

伊風(fēng)笑聲一頓，神色又復(fù)懔然。他在這突來的長笑之后，竟還是一不發(fā)，生像是他方才的這次長笑，根本是毫無意義似的。

萬天萍目光一凜，伊風(fēng)目光凝住。

那知就在此刻，絕崖邊突地一聲嬌呼，一個翠綠衣裳的人影，翩然掠了過來。

這翠色人影，腳尖一沾地面，立刻滑到她爹爹身側(cè)，仿佛是生怕她爹爹猝然出手似的。

但是等到她一雙俏目，轉(zhuǎn)到伊風(fēng)臉上時，她卻又不禁為之驚呼出聲來，伸出一只春蔥玉指，指著伊風(fēng)，驚道：

“你……你這是怎么回事.？”

伊風(fēng)左手微揚(yáng)，將手中的人皮面目，迎風(fēng)招展了一下，沉聲道：

“萬老前輩！這是怎么回事，老前輩心中想也知道了。小鄙與老前輩本無恩怨，昨……今晨打擾了老前輩，日后小鄙必定有補(bǔ)報之處。至于小鄙為什么要戴上這張面目，想人生本如游戲，老前輩亦是達(dá)人，小鄙又何須解釋。只是小鄙必須聲的，就是小鄙對老前輩絕無戲弄之意……”

“鐵面孤行客”冷叱一聲，一雙鷹目，盯在伊風(fēng)而上，像是要看透這少年心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似的。

直至此刻，他還不知道，此刻站在他對面的少年，并不是在無量山巔從“武曲”秘窟里救出自己的人——這原是件不可思議之事。

是以他心中不禁奇怪，但面上卻仍森冷如常，冷叱著道：

“老夫一生之中，快意恩仇，從未有過一件當(dāng)機(jī)不斷的事。但老夫與你，卻是恩怨難分，按理我若無你之相救，我早已葬身無量山巔那秘窟里；但老夫之所以被關(guān)入那里，卻也是被你這小子害的。”

翠裳少女萬虹，瞪著大眼睛，在她爹爹身側(cè)，本已愕了許久：此刻聽了她爹爹的話，心里卻越發(fā)糊涂了，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風(fēng)面上微笑一下，正待說話，那知那萬天萍卻又一擺手，接著道：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本是老夫終生奉行的八個字，但此刻我若報你的仇，就無法報你的恩，若老夫先報你的恩，再將你殺了，卻又怎么能算已報過你的恩呢？”

伊風(fēng)暗中一伸大拇指，暗贊這“鐵面孤行客”，雖然一生行事，并不光明磊落：但若以這“恩”“仇”兩字而，他卻仍然不失是個丈夫。

須知武林中人，衡量人性的尺度，本就和普通人絕不相同，尤其這“恩怨分明”四字，更是被武林中人最看得重的。

“鐵面孤行客”此刻竟真的像是十分困擾。

伊風(fēng)冷冷地注視著他，心里卻也交戰(zhàn)著，不知道該不該將在無量山巔救他出窟，是另有其人這件事說出來。

一陣山風(fēng)吹來，蕭南蘋更靠近了他些。

他知道自己若一說出此事，這萬天萍想必一定立刻會向自己動手，而自己自忖功力，卻非此人之?dāng)常敲床坏约捍丝瘫懔⒖堂呌诖耍驹谧约荷砗蟮氖捘咸O，卻也萬萬受不住這打擊的。

但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漢子，卻又怎能假冒別人，來承受恩惠呢？何況這人曾經(jīng)給過自己那么深刻而強(qiáng)烈的屈辱。

于是他暗中長嘆一聲，反手握住蕭南蘋的手，沉聲說道：

“萬天萍！我不妨老實告訴你，從無量山巔的秘窟中救出你的，并不是我。你我之間，雖然本無恩怨，但細(xì)說起來，卻是有怨無恩，你若想對我復(fù)仇，只管動手就是了，用不著……”

但他的話還未說完，卻已被萬天萍的長笑之聲打斷了。

“有骨氣！有骨氣！”

萬天萍長笑說道：

“只是你也未免將老夫看得太易愚弄了，老夫難道還會相信你這鬼話？”

他話聲略為一頓，萬虹已悄悄倚到他身上，低聲說道：

“爹爹！你既然又不能報仇，又不報能恩，那你什么都不報，不就是結(ji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