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孫敏有時會這樣暗中思忖:
“難道這孩子已經被那冷酷的魔頭教訓得變為麻木?”
對于她任何一種善意的誘導,他只是絲毫無動于衷地傾聽著,他深沉的面容上,似乎永遠不會現出任何一絲情感的痕跡。
當然——
除了他的目光,像是不經意地投向凌琳的時候。
奇怪的是!那充滿世間最最高貴的情操——同情,純真與善良的凌琳,竟會對這足以燃燒到任何一個人心靈深處的目光,竟也會像鍾靜對待別人時一樣地漠然而無動于衷。
她像是也完全麻木了,而她的這份麻木,卻是為了悲哀,對她這一生中唯一摯愛的人的悲哀。
也許她還年輕,也許有人會說,她年輕得還不夠能了解愛的意義,也不夠體驗到愛的真味。
似是她這一份愛心,卻真的是那么純真,那么深摯,她毋庸了解,也不想了解。她只知道愛和被愛,這也許是上天為了酬答她對世人的善良而給她的恩賜——因為,她所知道的,已經是全部愛的真意。
蒹葭楊柳,四處飛花,暮春的五月,五月的初四,春陽將淡青色的石板道路,映得像是方浸了春雨似的清新,田秧碧油油地閃著生命的光采。鍾靜依戀地回頭,再次瞥了仍然站在那間僻靜客棧門邊的孫敏與凌琳一眼,嘴角泛了一絲微笑,然后邁著堅定的步子,向街的盡頭處走去。
微笑——
孫敏與凌琳,卻是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微笑,這一連串日子中,這深沈的少年所露出的第一絲微笑,雖然這微笑中包含是那么多憂郁與離愁,但這就像是滿布陰霾的蒼穹所露出的一絲陽光,足以使得慈祥的孫敏心中感覺溫暖與安慰。
她自覺已用了她所有的力量來使這少年踏上正途,但直到此刻為止,她卻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效。
因為此刻,他還是毫不猶疑地回到他師父那里去,雖然在這一路上,他從未與任何一個與“天爭教”有關的人或事物接觸,但此刻,世上仍然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將他挽留。
他終于走了,夕陽下山,夜幕深垂……
漸漸……
孫敏與凌琳,突然感到一種茫然的恐懼,尤其是孫敏,她開始想到許多個令她恐懼的問題。
“蕭無,這殘酷,奸惡,但卻又是那么機智的魔頭,他會不會早已知道他的愛徒已和自己仇人的妻女,生出了深厚的情感?”
“若是他已知道了,那么他將會對他的愛徒——鍾靜如何處置?”
一念至此,她心頭不禁又為之一凜!
“天爭教黨羽遍布江湖,我們和鍾靜一路行來,他們難道不知么?”
她搖搖頭,暗嘆一聲,喃喃自e:
“他們一定會知道的,只是他們為什么不向我們動手?難道是為了鍾靜之故,是以投鼠忌器!抑或是蕭無那魔頭另存更毒辣的打算!”
凌琳一直垂首凝思,此刻忽然抬起頭來,問道:
“媽!你說什么?”
孫敏微微一笑,柔聲道:
“琳兒,你在想些什么?”
凌琳幽幽長嘆一聲,道:
“我在想……”
她秋波之內,瑩然又現淚光:
“我在想,明天就是五月端陽了,不知道……不知道……唉!他會不會來?”
孫敏心中突地涌起一陣難的悲哀,直到此刻,她才了解自己的女兒對呂南人用情之深,因為這純真的少女竟什么都不再掛念,就連自身的安危,也全都沒有放在心上,她心里所想的,只有這五個字!
“他會不會來?”
壁間昏黃的燈光,映在凌琳那嫣紅的面靨上,孫敏呆呆地凝視著她的愛女,太多的悲哀,太多的關懷,使得她良久良久,都沒有說出話來,因為她能確認這問題的答案,一定是:
“他不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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