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柳老太太問起兩個孫子來。
“大郎見他兄弟還沒回來,心里惦記,說帶著人去迎迎。我說不用他去,打發下人去就行了。大郎偏不聽,去了一會了。這個時辰,他們兄弟也該回來了。”柳大太太忙笑著答道。
“大郎這孩子,是個好樣的。”柳老太太聽了,就點頭道。
“還是老太太教導的好。”柳大太太就道,“大郎他,也不枉費老太太這么疼他。”
“孩子好,也不怪我疼他。”柳老太太就道,一邊伸手慈愛地摸了摸柳若媛的頭。“大老爺那,還沒回來?”
柳老太太這時候又想起柳大老爺來了。
“正月里,他們禮部怕是事多,還沒回來。”柳大太太雖私下里抱怨,當著柳老太太的面,卻和柳玉江一樣的說辭,“老太太,要不,打發人去看看。”
“不用了。”柳老太太就擺擺手道,“大老爺做正事的人,別讓人去攪鬧了他。讓人知道,也說咱們家里不懂規矩。”
柳老太太這樣說,柳大太太也就不語了。這會工夫,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柳玉江和柳玉海回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柳老太太從榻上坐直了身子,含笑道。
柳玉江和柳玉海從外面進來,上前都給柳老太太請安。柳老太太忙要讓上熱茶,又招呼兩人到她身邊落座。
“這天晚了,外面的風厲害。可凍壞了沒有?”
柳玉江和柳玉海都說沒有。
“二郎坐車里還好些,大郎可又是騎馬去的?”柳老太太就道。
“……怕老太太懸心,跟二弟一起坐車回來的。”柳玉江就道,一面自然而然地接了大丫頭石榴遞過來的手爐。旁邊柳大奶奶剛給自己的手爐里添了炭,要送過來,見如此,目光微微一暗,手爐也不用了,隨手塞給了坐在一邊的大姐兒。她的動作有些粗魯,大姐兒沒有提防,身子往后栽了栽,才抱住手爐坐穩了。
柳玉海那邊,早有柳大太太的貼身丫頭服侍的妥帖。
柳玉海十四歲的年紀,身量還未長足,比柳玉江足矮了一個頭。兄弟兩個長的也并不相像,柳玉海五官上隨了柳大太太多些,是圓臉,眼睛也如柳大太太那樣,時常瞇著,似乎也是天生的眼神不大好。
這樣比較起來,倒是柳若媛和柳若娟都隨著柳家這邊,長了一雙好眼睛。
柳老太太拉著柳玉江的手說了一會話,才又問起柳玉海,不過是問些在學里如何如何。柳玉海都一一答了,他年紀還小,語音有些稚嫩,柳老太太問一句,他就答一句,是不大愛說話的脾氣,不過坐在那里,卻極自在。
柳老太太雖心里要疼柳玉江多一些,對這個二孫子,也不是不疼的。
坐了一會,柳老太太就讓兩人去換家常的衣服來。兩人剛走,外面就來人稟報,柳大老爺終于回來了。
柳大老爺穿著白鷴補子,邁步進來,先給柳老太太行禮。柳老太太忙讓人扶了柳大老爺起來。屋內眾人,除了柳老太太,此刻都站起身,就是依偎在柳老太太身邊的柳若媛,也乖乖地從榻上下來,挨著柳大太太垂手而立。
等眾人見禮過,柳大老爺只與柳二老爺打了個招呼,就讓柳二老爺一起,在柳老太太跟前坐了。
柳大老爺已經是望五的年紀,白面微須,身材已經發福,不過渾身上下修飾的一絲不茍。坐在那,跟柳老太太和柳二老爺說話,也是板板正正。
柳若姒坐在柳二太太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這位大伯父。說起來,前生十幾年,她對這位大伯父的印象卻一點也不深刻。現在想來,她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人。
柳玉江過繼給柳二老爺的事情,柳大老爺是支持的,但卻并不像別人那么熱衷。至于他在后來的那些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柳若姒也是一點都不知曉。
這并不怪柳若姒,實在是這位柳大老爺,太讓人琢磨不透。他似乎,總在外面忙碌,家中的事情是不太管的。然而,柳大老爺一進了屋里,不論是柳大太太,還是柳若媛,卻都拘謹了許多,不如剛才那樣自在。
就是柳老太太,也幾次打量柳大老爺的神色。這相當于察觀色的態度,是柳老太太從不曾用在家中其他人身上的。畢竟,如今是以孝道治天下,柳老太太在這家中,是地位最尊崇的人。
說了一會話,柳大老爺似乎才看到柳若姒。
“三丫頭,這是大好了?”柳大老爺和顏悅色地問柳若姒道。
“是大好了。”柳若姒忙起身答道,眼角瞥見柳若媛,就又說了一句,“只是有時候,頭還有點暈。”
“還是要多歇著。”柳大老爺就道,“摔了那么一跤,不是小事。年紀輕輕的,身體一定要養好。”這么說這話,柳大老爺又問柳二老爺,給柳若姒請了什么郎中,吃了什么藥。
“還是崔老先前開的方子。本想再讓崔老來看看,丫頭不肯,說是慢慢養著就好,不愿麻煩崔老。”柳二老爺就道,“大哥事忙,她一個小丫頭,有什么大事,還勞大哥記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