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云水居上房屋里燈火通明。丫頭們大都在門外伺候,只有柳若姒貼身服侍的常嬤嬤帶著臘月和六月兩個大丫頭在屋里,偶爾出來張羅些香茶、果子,卻也都輕手輕腳、語之間更是不肯高聲。屋子內外,皆是靜悄悄的。
柳若姒和榮成翰早吃過了晚飯,此刻柳若姒正在榻上坐著。她面前擺了一張矮桌,柳若姒正攤開執筆,專心致志地寫字。一縷青絲從她的鬢邊垂落,貼著雪白的脖頸,順滑地搭在胸前。這讓她在燭光下的側影在俏麗之外又格外增添了幾分溫柔與嫵媚。
榮成翰剛洗了澡,頭發并未乍起,只在身后披垂著。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茶色的織錦直綴就走了出來,一抬眼正瞧見柳若姒的側影。榮成翰沒有出聲,而是立定了,端詳了柳若姒半晌,這才走到榻前。
直到榮成翰走到了榻邊,柳若姒才察覺到。不過,柳若姒并沒有抬頭,還是專心致志地在筆下。
“寫什么那,阿姒?”榮成翰就問,一邊已經探過身來。
感覺到榮成翰呼吸的熱氣,柳若姒不得不停住了筆,一面抬起頭嗔了榮成翰一眼。榮成翰這樣靠近,她差點兒就寫壞了一個字。
“為我爹娘抄一卷金剛經。”柳若姒直告訴榮成翰。這是她那天在繡樓中醒來之后,每天必須要做的功課,為了求神佛保佑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平安,其中也不免有為自己還愿的意思。不管怎樣,能夠再活一次,有機會能夠改變命運,守護一家人的平安,柳若姒是心存感恩的。
榮成翰并沒有因為柳若姒的答話而立刻離開,反而仔細地端詳了一番。柳若姒的字,是柳二老爺親自教授的。也看得出來,是下過苦功夫。端麗圓融中又隱隱透著風骨。榮成翰早就見過柳若姒的字,并且十分欣賞。如今看柳若姒抄寫金剛經,能寫出這樣一筆好字的人,被他娶進門,成了他的媳婦,榮成翰心中又是自豪,又有些得意。
“去坐著你的去,別耽誤我抄經。”柳若姒輕輕推了榮成翰一把。
榮成翰笑了笑,就在柳若姒對面坐了。
“再加一件衣服吧。屋子里暖,可也要防備這個時節,小心著涼。”柳若姒瞧著榮成翰只穿了件直綴,就說道,一面叫丫頭拿衣服過來,一面又問榮成翰,“頭發擦干了沒有?一定要擦干,不然以后小心頭疼。”
“擦干了。”榮成翰答道,一面已經將六月拿過來的氅衣披在了肩上。
“嗯。”柳若姒又瞧了一眼。看著榮成翰的頭發確實是擦干了,就低下頭,繼續抄寫她的經文。
不過是幾句話,在柳若姒而是無比自然的。自小。她在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身邊,耳濡目染,柳二太太如何照顧柳二太太,如今成了親。雖然心中與榮成翰還有些隔閡,但是這些事情她卻幾乎是本能地在做的。
這么做了之后,柳若姒自己根本沒有覺得怎樣。然而對榮成翰來說,這點點滴滴的溫暖和感動,融匯起來卻是能夠包裹他身心的暢意。榮成翰坐在榻上,又看了一會柳若姒。見柳若姒專心一意的,榮成翰也不再打擾柳若姒,自己拿了幾份公文慢慢看了起來。
一會,榮成翰也拿了筆,開始寫他的條陳。他也不用人再研墨,就用柳若姒研好的。
等柳若姒抄完了一卷經文,榮成翰那邊的條陳還沒有寫好。柳若姒輕手輕腳地收拾起抄好的經文,又幫著榮成翰研了一些墨。榮成翰眼角余光瞥見,喔了一聲,算是承情。再一會,榮成翰也將筆放下,輕輕吁了一口氣。
“寫的什么?”柳若姒問。
“最近衙門的要處理的公務,明天要上一份條陳。”榮成翰道,想了想,就將擬好的草稿遞過來給柳若姒,“阿姒幫我看看。”
柳若姒很自然地接過來。榮成翰雖然自承幼年時頑皮,不肯向學,但畢竟是世家子弟,總有些童子功的功底。后來他去了北邊,不用人督促,反而有了上進之心,回京之后,又得了柳二老爺的點撥、教導。榮成翰的字已經頗為可觀,文采上雖不能與那些翰林學士相比,但卻勝在簡潔干練。柳若姒將榮成翰的草稿看完了,原來是一份準備練兵和增添軍械的條陳。
“不如,阿姒幫我潤色潤色。”榮成翰就道。
“嗯……”柳若姒見榮成翰這樣說,也不推辭,一面向榮成翰略詢問了兩句,一面就在草稿上幫著添減潤色。從前在家中,柳若姒就是看著柳二老爺的奏折、公文等長大的。柳若姒好學,柳二老爺也愛教。要說這些官樣文章,對她來說可是駕輕就熟。
添改完了,柳若姒自己瞧了瞧,就遞還給榮成翰。
“……只憑著我高興罷了,結果我是不管的。明天你自去吩咐師爺們料理吧。”
“唔。”榮成翰接了草稿,仔細地看了一遍,卻是面露喜色,“有阿姒幫我潤色,哪里還用什么師爺。”
“不可大意。”柳若姒笑了笑,卻又叮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