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姒問了來稟報的人,知道老王爺的精神頭還不錯,也就放下心來。等柳若姒將一應家事料理妥當,就從議事廳出來,回了云水居。
小豬兒此刻也醒了,正被奶娘抱著在屋子里轉悠。柳若姒一進門,小豬兒的的大眼睛立刻就落到了柳若姒的身上,一邊嘴里叫著,一邊向柳若姒伸手。
柳若姒并沒有急著抱小豬兒,而是洗了手,換了衣裳,這才將小豬兒抱在懷里。
如今的小豬兒已經很有些分量了,胳膊腿更加像鮮嫩的肥藕。柳若姒親了親小豬兒伸過來的小胖手,小豬兒立刻就咯咯地笑了起來。
小豬兒性情很好,而且非常愛笑,也難怪會人見人愛。
“吃了奶沒有?有沒有鬧?”柳若姒一邊抱著小豬兒逗哄,一面就問奶娘。
“剛吃過了奶,并沒有鬧。每天夫人約莫是這個時辰回來,小爺大概是記住了。今天夫人回來的比往天晚一些,小爺就在屋里待不住,想是要去找夫人那。”所以才要人抱著哄。奶娘陪笑著答道。
今天因為額外安排蘇氏往蘇府中去的事情,柳若姒是比平時回來的要晚。
“寶貝想娘啦。”柳若姒心中軟軟的,低頭笑著問小豬兒。
“啊……哦……哦……”小豬兒快樂地叫。
“乖寶貝,以后娘盡量早回來,多陪著我們小豬兒。”柳若姒親了親小豬兒的腦門。
小豬兒趴在柳若姒的懷里,笑的眉眼彎彎。
柳若姒帶著小豬兒玩了一會,小豬兒就在柳若姒的懷里掙扎起來,嘴里哦哦地,似乎是在跟柳若姒說著什么。這個時候,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回話,說是老王爺打發了人來問小豬兒醒了沒有。
“王爺想小爺了。如果小爺醒了,還請夫人帶小爺過去。”
大概每天的這個時辰。就是老王爺小睡之后帶著小豬兒玩耍的時辰了。小豬兒雖小,對于時辰也不會有什么概念,但是每天這樣,久而久之,也就行程了習慣。就像柳若姒回來的略晚些,小豬兒就要找她。到了去春暉堂的時辰,小豬兒方才是在提醒柳若姒。
小豬兒很喜歡他的祖父。
“我們這就過去。”柳若姒答應了,忙就讓奶娘過來又給小豬兒換了一身衣裳。
柳若姒也略收拾了收拾,就帶著打扮的如同散財童子一般的小豬兒往春暉堂走。如今天氣已經有些熱,柳若姒走在青石小徑上。六月在旁邊小心地打著傘,免得柳若姒和小豬兒被此刻有些強的陽光曬到了。
出了門,看著外面花紅柳綠,小豬兒的眼睛就有些不夠用。比起待在屋子里,小豬兒更喜歡到外面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滿是對這個世界的新奇。
柳若姒因此也就放慢腳步,看到什么,還仔細地告訴小豬兒,仿佛小豬兒現在就能聽懂似的。
“……祖父還在生病。小豬兒一會見了祖父,要討祖父開心,不可以累到祖父,知道嗎?”柳若姒還在小豬兒的耳邊諄諄教誨。“記得千萬不可以再扯祖父的胡子啦。”
“哦……哦……”小豬兒就笑。眉眼彎彎地似乎是答應了。
“你這小壞蛋。”柳若姒忍不住也笑了,雖是百般的告誡,但是小豬兒對于老王爺胡子的鐘愛依舊分毫不改。也就是老王爺實在寵著小豬兒,從來沒有因此生過氣。
說到老王爺的胡子。柳若姒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榮成翰。
“等著叫你爹爹將胡子留起來給你扯著玩吧。”柳若姒笑,不知道如果再讓榮成翰留起胡子,這父子兩個相處的時候會是怎樣的一番情形。就以現在看來。小豬兒也很喜歡他爹爹的胡子。
就是因為小豬兒,榮成翰每次刮胡子都要留下短短的胡茬,好哄兒子高興。
“見到祖父要乖一些……”邁進春暉堂的時候,柳若姒還在囑咐著小豬兒。
老王爺正坐在榻上,見到柳若姒帶著小豬兒來了,就放下了手中的筆。
柳若姒帶著小豬兒給老王爺行禮,然后就上前將小豬兒交到老王爺的手里。老王爺抱著胖墩墩的小孫子,笑的兩只眼睛都瞇了起來。
“這小子,一天比一天壓手。”老王爺掂了掂小豬兒的胖屁股,笑著說道。
“他能吃能睡的。”柳若姒就道,“而且,這個時候的小孩子,長的最快了,幾乎一天一個模樣。”
“是的。”老王爺點頭,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每天都要求要見小豬兒。
老王爺不想錯過小孫子成長的任何一個時刻。
看著坐在自己腿上的小豬兒,老王爺的眼睛一時有些模糊。仿佛此刻坐在那里的并不是小豬兒,而是榮成翰。小豬兒長的和兒時的榮成翰有七八分相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只是小時候的榮成翰卻并不經常笑。
又或者是榮成翰經常笑的時候,他并沒有注意到。等他注意榮成翰的時候,榮成翰已經不喜歡笑,或者是過了那個喜歡笑的年紀了。
看著撲在自己胸前,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毫無畏懼地伸手抓自己胡子的小豬兒,老王爺的思緒飄的更遠了些。
老王爺的記憶中,與幾個兒子相處,是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景的。
小豬兒抓住了老王爺的胡子,開心地笑的前仰后合。老王爺沒去搶救自己的胡子,而是一手托住小豬兒的屁股,一手攬住小豬兒的腰。小孫子的骨頭還沒長結實,靠自己根本就站不住。只要這皮小子不使壞使勁扯他的胡子,他也就由著這皮小子撒歡了。
自己的兒子,別說這樣來扯自己的胡子,就是坐在自己懷中這樣的事,似乎也是從來沒有做過的。
老王爺幾乎從來沒有抱過自己的兒子們。
想到這些,老王爺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
榮成翰十三歲就隨軍出征了,在很多人的眼睛是,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近人情。對兒子太過嚴苛。但是那些人或者不知道,或者是已經忘記了,永靖王府中十三歲就出征的人,不只有榮成翰一個。
老王爺自己,就是少年從軍,在戰陣中沖殺出來一條血路。雖然他身為永靖王府的嫡長子,那個時候已經是冊封的王府世子了。他的父親,老永靖王爺堅持要帶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出征。
老王爺少年隨軍,一生戎馬,他的人生中是容不下多少柔情蜜意的。所謂的天倫之樂在他看來。也是教導兒子們文武藝,督促兒子們成才。而要兒子們成才,任何的縱容和溺愛都是不容許的,只有最嚴厲的教導才是對兒子們最大的慈愛。
而這些,他是傳承自他自己的父親,上一代的永靖王。
只是可惜的是,他雖然有三個兒子,但是兒子們卻并沒有按照他的期望成才。
他曾經對長子懷著巨大的期望,希望長子能夠跟隨著他的腳步。成長為國之棟梁。就是現在,有些情景在老王爺的腦海中依舊清晰的仿佛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般。
小小的榮成翊,在晨光微曦的小校場上扎馬步,練習拉弓。在燭光下朗誦詩書。那個時候,老王爺不僅對他滿懷期待,而且也相信,榮成翊能夠成長為和他一樣的男人。王府合格的繼承人。
但是這些景象的旁邊,總有另外一幅圖景若以若現。那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婦人,眼神哀怨的。欲說還休的模樣。
那是他結發的妻子,榮成翊的母親。
榮成翊的母親對于老王爺對榮成翊實施的教育,心底里是并不贊同的。但那又是個性情和順,極為賢惠的女人。雖然心里不舍、不愿,卻從來不敢宣之于口,只能自己郁郁。
老王爺那個時候專心于軍務,對于家中的事情,除了兒子的教育,其他一應事情都并不放在心上,自然也就疏忽了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