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心里“格登”一下,直覺知道她這回還得給周婷惹麻煩,嘴里不立馬回應,借著倒熱茶不著痕跡的抽出袖子,一面給婉嫻遞茶一面笑瞇瞇的連消帶打:“這事兒還得回主子呢,今兒主子去了德妃娘娘那兒,下回還不定什么時候才會進宮呢,如今主子身子越發(fā)的沉了,爺也不許她多挪動的?!?
誰知道婉嫻聽了這話眉毛一擰,立時就要喝斥,到底還記得現(xiàn)自己全指望著她,按住心里的不滿強笑道:“姑姑身子不便也是知道的,可這里真的有話要對姑姑講。”說著褪下手上的一只金釧塞珍珠手里:“還請姐姐幫想想辦法?!?
不過就是想要錢罷了,婉嫻心里不耐,宮里的奴才都是一個樣子的,嘴上說著多難多難,其實就是想要銀子,給了她們再難的事兒也方便了。
她涵養(yǎng)功夫不到家,心里這樣想臉上就帶出了輕蔑的神色,把珍珠氣得一噎,她往常侍候著周婷,就是尋常娘娘身邊的大宮女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臉色,只作沒瞧見,低頭打開盒子來:“這是咱們主子叫送來的常州梳篦,一套十二把蝴蝶式的,主子說了,給姑娘玩的?!?
婉嫻見珍珠不接還以為她嫌少,想到她是周婷身邊的大丫頭,眼界高也是正常的,就收回了那只金釧,裝作拿起一把梳篦來賞看問:“這是瑪瑙的?”
珍珠心里已經(jīng)看輕了她,笑一聲說:“這是玳瑁的呢,主子說了,這花紋原是小姑娘才愛的,特意帶了來送給姑娘?!?
胤禛既然大方的給她一整套的抽絲象牙席象牙枕,周婷也就對他幾個孩子大方了一回,大格格那里一出手就是二十四把,象牙瑪瑙雕的花草昆蟲,發(fā)間衣上都能裝飾,兩個男孩如今還小用不著貴重的東西,著做了花布的十二生肖,弘昀手里抓著就不肯放了,弘時更小些,周婷命做了十二個不同顏色小布偶掛悠車上,他現(xiàn)一睜眼睛就要抓玩一回。
周婷越是對孩子盡心,胤禛就越是要回報她給她體面,五日里總要來過來歇上一日,其它四天睡外書房,愣是沒問過一句“后院里頭哪個方便”的話來。
周婷也慢慢琢磨出了些心得,只要她不先開口,按胤禛現(xiàn)的行事是不會自己主動提出來的,她肯定不會假大方的幫胤禛安排,既然她只當著沒有這回事,旁誰也不會多嘴提起來,就連蘇培盛這樣的近侍太監(jiān)都不開口了,底下要繞過他去給胤禛賣好也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這樣漂亮的東西,得當面謝謝姑姑呢,自進了宮來,她就一直這么照料著,不當面謝一謝,心難安?!蓖駤剐睦镎P算著這些梳篦的價值,她已經(jīng)知道她身邊所有的東西都能賞用,她覺得再平常,奴才眼里也是貴重的,扒拉了一遍估計一下價錢好賞給宮女嬤嬤們。
珍珠冷眼看著她盒子里翻弄,真的見了,恐怕主子難安,打定主意回去要勸著周婷別見,理由也很充分,她大著肚皮呢,哪里能這么自由的來去:“姑娘有這份心就成了,主子哪里就要聽姑娘一個謝字呢?!?
見珍珠橫豎就是油鹽不進,婉嫻的眉毛皺了起來,臉色開始不好看了,心里盤算著有什么能給的,她帶進宮的銀子不算少了,西林覺羅氏忖著她的脾氣出手很大方,就怕親生女兒宮里頭吃了虧,光散碎銀子就給五包,想著哪怕她得罪了,也能用錢開路。
就這樣還都給她使得差不多了,不怎么貴重的首飾也都已經(jīng)給了,剩下的這幾樣都是她準備面圣那天要戴的,能褪出一只金釧來就已經(jīng)算好了,想了一回還是決定給一對金釧,手腕上倒不要緊,她還有別的鐲子能戴。
想著就把另一只胳膊上的也給褪了下來,笑晏晏的遞過去:“只當是謝謝珍珠姐姐一趟趟的跑腿。”這回不收可不行了,這邊的舉動,那邊一群小姑娘有已經(jīng)注意到的,婉嫻昂著頭眼睛的余光朝窗外瞥了瞥又收了回來,笑容更深。
珍珠忍氣含笑接過了來,婉嫻又有話說:“宮中左右無事,想做些針線,不知姐姐能不能帶匹紗進來,海棠紅的就很好。”
這是剛給了好處就要辦事了,那兩只金釧簡直能燙掉珍珠的手,她經(jīng)見的多,臉上還能硬撐著笑容,心里卻實實覺得這位姑娘不著調(diào),也不再勸她呆這宮里沒幾日這樣的話只說:“回去同主子說,下回子進宮再來回姑娘。”說著一刻也不能停了:“主子那里還等侍候,不好姑娘這里躲懶,這就去了?!?
“送姐姐出門?!蓖駤顾驼渲榈介T口,珍珠辭了又辭,只得快步往外去,婉嫻依著門站了一會,眼風直往石家小姑娘屋子里瞄,輕輕哼了一聲,轉了回來,不過是不受丈夫待見的,有什么好風光。
周婷臉色古怪的聽完了珍珠的回稟,心里猜測她這是要做些什么,是想訴一訴苦還是告石家小姑娘的狀?要是訴苦呢周婷還能聽上兩句,畢竟看起來她年紀應該還小,還沉浸夢幻中,要是告石家小姑娘的狀,那周婷就得老實不客氣的說一句,家是未來的皇子福晉,按她這一場的表現(xiàn)也不可能再高過家了,還是夾緊了尾巴做吧。
“見一見也好,后頭她還有妹妹們要進宮呢?!痹龠@么不省心下去,周婷這宮里花的功夫就都折掉一半了,幸好這一場其它三家沒有要進來選秀的,不然可就給她一個全坑了。
家中女兒的婚事也算是聯(lián)系關系的一種方式,周婷其實很需要這樣的關系網(wǎng),她的孩子更需要。見了還能知道她求些什么,不見周婷就等于是瞎子過河,只知道她撲騰,不知道她是為了什么撲騰,要是能把她折騰的心思給掐了就更好了。
“主子,”珍珠欲又止,到底不是自己家里,說得太明白了是給周婷丟臉,只好把婉嫻給的一對金釧拿出來給周婷看:“這是姑娘賞了奴才的,奴才推脫不過?!?
金子打得薄了連起來才好看,這樣一對一只就有五六個環(huán)的金釧總有七八錢重了,金子還是硬通貨,她就這么隨手給了,周婷看著又嘆一口氣:“既是給的,就收著,若不喜歡,也能打些別的花樣?!边@都能打一對釵了,別說是耳墜鐲子了。
惠容挑挑眉頭:“這出手可真夠大方的。”這樣的東西雖然尋常,也不是每個都能賞出來的。
周婷微微一笑,打定了主意,同惠容說:“這做姑姑的再不說話,只怕娘大嫂也要怪呢。”
德妃點點頭:“身子重了也別跑得遠了,就這后頭的花園子里坐罷,叫預備些點心茶果?!?
惠容見機告辭:“那便不打擾母妃了,那里還得再看一次禮單呢,咱們爺說了,十四弟從小于他一處,這大婚的禮必得辦好了?!?
“們有心?!钡洛Σ[瞇的著送了惠容出去,周婷沖她點頭示意:“等方便了,再去鬧去?!?
德妃知道她的難處:“這日頭一盛就易乏,去后頭歇晌,同她說完了話若想靠一靠屋子也是現(xiàn)成的。”
周婷點點頭,讓珍珠帶著三個宮女去請婉嫻帶過去:“實不是這個當姑姑的愛擔心,這個侄女,不大認得路的。”
周婷起身送了德妃進去,叫先去永和宮小花園那兒等著,等婉嫻到了,她才慢慢的過去。婉嫻早已經(jīng)等到亭子里了,她其實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周婷,伸著頭往這邊看過去來。
遠遠的還看不清長相,只知道很雍容的樣子,上回見到她是寧壽宮,周婷坐德妃的身邊,只聽到一管聲音,并沒有細瞧五官。走近了再細細打量,婉嫻心里不禁比較起來,臉盤圓潤,眉毛彎出自然的弧度,眼睛很有神的樣子,嘴唇也紅潤,看上去氣色非常好,長相只能算是中上。
婉嫻的目光周婷的臉打了轉,既然皇家挑媳婦是這樣的標準,那按她的顏色必定是高于十四福晉的,這樣想著臉上就露出幾分得意的笑容,捏著帕子不住想著那個石青色的影子,嘴角一抿,淺淺露出一對笑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