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嬤嬤既是德妃挑過來的,自然向著周婷,她捏住了桃枝桃葉兩個,用規矩不妥當的借口把她們拘在屋子里,不讓她們往年氏跟前湊,年氏身邊就只剩下府里調派給她的丫頭了。
她還沒能跟胤禛單獨說上一句話,就被看住了養起病來,身邊的丫頭雖沒有怠慢她,到底不是自家跟過來的,她不敢吩咐她們出去幫著打聽消息。在宮里住了這些年,這點道理年氏還是懂得的。
周婷也不苛克她,補湯補藥一應皆全。可內務府里發放下來的年例,周婷卻留了個心眼,全按單子上頭的東西叫人送去東院。
按著以往的例,側福晉一年的用度和每日的飲食份例里頭有用不完的或者已經不時興的,全都折成銀子。比如日用里頭就有炭火,夏日不用時就全折成銀子,就連官員俸祿里頭的份子米,大多數也是賤價賣給米行,自家再貼銀子進去買精米好米來吃。
周婷知道年氏沒有多少錢,那嫁妝箱子里頭有些什么,丫頭們在歸置的時候摸了個一清二楚,沒等第二天日頭出來就報到周婷面前去了,她既沒錢,周婷自然不會送錢上門。
年氏知道此時自己沒有半點根基,當時為著置辦一份像樣的嫁妝把兩千兩用得干干凈凈,甚至還貼補上了這么些時候攢的私房,她有心想要拉攏身邊幾個丫頭吧,又拿不出東西來。
她做了許多年的側福晉,先是有娘家給的銀子銀票,后來又有了胤禛的寵愛,再沒有想到自己也有銀錢不湊手的時候,她細細看了年例的單子這才發現了這么多年自己從沒要意過的事。宮里頭哪怕是個答應也是要發銀子的,而皇子福晉側福晉卻只發衣裳料子,銀子一文沒有!
年氏還只是前世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才理過幾日家,隔了二十幾年早就忘得干凈,這些東西就算能換錢她也不知道怎么個換法。一偏頭就見小喜兒給琺瑯掐絲小香爐里頭添了塊梅花香餅。
秋日里的雨下的纏綿,點點滴滴打在窗框子上,年氏扶著床沿站起來往外頭一看,天井里又窄又逼兀,別說芭蕉梧桐就是棵草也見不著,那打著結子的彩綢也沒人取下來,被雨一澆濕乎乎的皺在柱上,哪里還有喜慶的樣子。她頹然往后一靠,突然明白這已經不是她的前世了。
年氏的手指頭摳著床上的雕花,眼睛怔怔出神,雖只瞧了一眼,她也沒錯過那拉氏那滿臉的紅暈和腰肢柔軟的樣子,分明就是借著四郎喝多了酒,把他給留住了,那明明就是她的洞房花燭夜!
本來道理全在她這兒的,明明就是她受了這天大的委屈,卻沒想到會把兩個格格給嚇病了。這一病,四郎連問都沒叫人過來問一聲。年氏閉了閉眼睛,若是按著他原來的脾氣怎么也要說正妻不規矩,就算不憐惜她,也該補償她才是,偏偏被這事給攪黃了。
雨滴滴噠噠落的人心煩,四郎的性子她摸得透透的,若是兩個孩子不好,自己是怎么也不會順他的眼了。年氏蹙著眉頭睜開眼睛,別的消息不敢問,兩個孩子的病情她還是能打聽的,略一沉吟就開了口:“惜月,上回你說兩個格格病了,這些日子可好些了?”
小喜兒先是身子一頓,這才想起年氏給自己改了名,扭頭就笑:“聽說退了熱,已經大好了。”
年氏松一口氣,這樣干等著四郎過來看她,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了,她必須得想個別的法子,年氏轉著手上的鐲子咬了咬嘴唇:“你去正院里,告訴福晉,我想見一見我娘家嫂嫂。”蘇氏再待她不好,聽說她病了總要過來看一看的,年氏不明白為什么蘇氏要把她的丫頭換掉,可如今她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了。
惜月聽了沒有立時答應下來,滿面為難的說:“雖說兩個格格好些了,正院里也還忙著,這時候過去,怕福晉不會允的。”
年氏顧不得許多,她一定要見著蘇氏,再不想承認她也明白過去四郎待她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她有個能干的哥哥:“我初來乍到就給福晉惹了這樣的麻煩,心里著實不安,很想叫娘家嫂嫂過來說說話,你且去問。”
惜月把頭一點,年氏擺擺手叫她出去,惜月往后退了兩步,到了廊下一甩簾子,她雖是個二等,但桃枝桃葉連年氏都不看顧她們,她儼然已經是這個院子里的一等丫頭了,她的腳還沒沾著濕地,就有小丫頭打傘過來接她。
兩人一前一后轉身出了門往正院走去,小丫頭跟在她身后打著油紙傘:“喜兒姐,主子也太不體貼人了,一場秋雨一場寒,怎么偏這時候叫人辦差事。”惜月沖她笑笑,也不叫她改口,她很不喜歡這個酸味兒實足的名字,卻偏偏不能拒。
一路走過去,各院的婆子們都守在門前偷懶,雨天比雪天舒服,雪天要不斷掃雪,雨天卻能不出院門,就連院子里灑掃的都得閑弄點吃食湊在一處磕牙。
還沒走到正院兩人的裙擺就全濕了,門口自然有人引進去,珍珠叫人拿了毛巾給她們擦拭,指一指正房說:“福晉看了兩個格格一夜,這會子正補覺呢,若沒什么緊要事,同我先說了,得了信兒叫人過去回。”
惜月把事兒說了就要走,珍珠拉住她,那邊小丫頭端了糖蒸酥酪來:“這雨往身上一打也冷得很,不若吃點東西再回。”小丫頭早已經咽起口水來,珍珠順勢把惜月拉到一邊,兩人頭碰著頭說了會話,珍珠親把她送到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