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羅離開原地的瞬間,一簇暗器射到了地上。那暗器一共有七八個,每一個都釘進了地面一寸有余。原本被莫名其妙甩出去的拓跋羅頓時出了一層冷汗。如果君無歡不將他甩出去,即便是不死只怕也難免重傷了。
旁邊楚凌也擺脫了殺手拉著賀蘭真到了他們身邊,看了一眼地上的暗器皺眉道:“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多殺手?”這北晉皇城的守衛已經徒有其表到這個地步了嗎?那天啟的兵馬為什么還沒有反攻成功?
拓跋羅臉色陰沉地道:“我會查清楚的!”這些殺手出現的太突兀也太奇怪了。
拓跋羅心里清楚,這些刺客絕不可能是從外面來的。這么大一群黑衣人,哪怕一個個武功都跟拓跋興業一樣高也不可能讓人毫無知覺地突然沖進大皇子府。大皇子府地處上京權貴云集最繁華熱鬧的地方,外面的人也不是瞎子。
楚凌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大白天穿夜行衣,有病吧這是?”
君無歡微微挑眉道:“或許他們就是想要讓人發現呢?”
“長離公子這話怎么說?”拓跋羅問道。
君無歡抬腳踢了一下地上的暗器道:“對方似乎并不想要殺了大皇子和大王妃。”這暗器看起來嚇人,但就算全部釘在拓跋羅身上,死人的可能也不大,當然流血而死不能算。
“大哥!”門外傳來拓跋胤的聲音,下一刻拓跋胤的身影出現在了院門口,看著院子里一地的尸體,拓跋胤臉色更沉了,“大哥,你和大嫂沒事吧?”
拓跋羅搖搖頭,看著拓跋胤皺眉道:“阿胤,你受傷了?”
拓跋胤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傷痕,淡淡道:“小傷不礙事。”
楚凌微微皺眉沒有說話,拓跋羅看在眼里道:“曲姑娘有什么話要說?”楚凌道:“四皇子這傷似乎…”君無歡也跟著看了過去,也是微微皺眉,道:“刺客里竟然有能與四皇子匹敵的高手?”這傷口看著不嚴重,但是無論力道還是角度都十分精妙。絕不是一般殺手能做到的。
拓跋胤道:“沒有,這不是刺客傷的。”
許多人的名字在楚凌腦海里轉了一圈,楚凌立刻恍然大悟。不是刺客,還能在今天跟拓跋胤打起來的好像就只有一個人了。
拓跋羅也沒有功夫追究這些,既然弟弟說不是刺客他就相信,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你快去處理傷口,曲姑娘,長離公子,能否有勞兩位照看一下王妃?”拓跋羅道:“在下要出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賀蘭真沉聲道。
拓跋羅搖頭道:“現在很危險,你不要亂走。”
賀蘭真搖頭,“我能夠自保!我跟你一起。”
見狀,楚凌道:“若是大皇子不介意的話,我跟你們一起走便是。”
拓跋羅感激地看了楚凌一眼,“那就有勞曲姑娘了。”賀蘭真不僅是他的王妃,更是烏延部的公主。他不知道這些刺客到底是沖著誰來的,但是不管是為了什么,只要賀蘭真出了什么事情,烏延部只怕就要跟北晉了鬧翻了。
一行人出了院子,外面的混亂已經漸漸平息了。院子里到處都是手持兵器的皇子府守衛和從外面調來的城中的衛兵。時不時還能看到地上躺著的或者黑衣人或者賓客的尸體,遠處隱隱還有兵器撞擊的打斗聲。
不管怎么樣,今天這場婚禮都實在是稱不上吉利了。
等到那些刺客終于發現事情不可為朝著外面四散奔逃,逃不掉的也都被大皇子府的侍衛拿下了,楚凌方才跟拓跋羅和賀蘭真告別。之后拓跋羅還要忙著重新整理府邸,安置安撫死傷的賓客,追查那些刺客的來歷,只怕是沒什么時間了。
告別了主人,楚凌回頭才發現君無歡依然站在不遠處等著她。楚凌不由怔了怔,快步走了過去。
君無歡輕聲道:“笙笙看來也沒有心情參加后面的慶典了,不如我們先回去。”
楚凌看看天色點頭道:“我要去找雅朵,帶她一起回家。”雅朵說要晚上才會過來,這會兒才剛到黃昏,她應該還在店里。君無歡點頭道:“我陪笙笙一起。”
楚凌蹙眉道:“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傷到哪兒了還是…要不你先回去,我在上京皇城里能出什么事?”
君無歡搖頭,“我沒事,既然是我接了笙笙出來的,自然也要送你回去。而且…有些話還是只能跟笙笙說一說了。”
楚凌有些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轉身往大皇子府外面走去。
早上過來的時候門口賓客盈門,這會兒大皇子府除了門外那兩行讓人望而生畏的守衛卻已經是少有人蹤了。兩人上了馬車坐下,馬車緩緩移動起來,君無歡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唇邊就溢出了一絲血跡。
楚凌連忙伸手扶住他,沉聲道:“君無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無歡抬手抹了一把自己唇邊的血跡,帶著幾分云淡風輕地道:“沒事,方才可能有點牽動了舊患。”如果坐在自己面前的是青狐幾個,楚凌只怕就要直接罵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好吧,君無歡確實是有病。
雙眸瞪著眼前的人,楚凌半晌沒有開口也不知道說什么。
君無歡垂眸低笑了一聲,道:“嚇到你了?真的沒事,我早就習慣了。”
楚凌冷笑一聲,斜睨了他一眼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吐血還能吐習慣的?哪天你要是沒命了,你身邊的人是不是也要說一句,沒關系,我們早有準備了?”
君無歡不由笑出聲來,道:“十年前就有人說我要死了,我現在都還沒死。笙笙,人若是不想死的時候沒那么容易死。”
楚凌微微瞇眼,強忍住了抬手戳他一刀的沖動,問道:“你想說什么?大皇子府的事情?”
君無歡點了點頭,皺眉道:“大皇子大婚當日,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現行刺。但是偏偏對大皇子夫婦倆并不必殺之心。那他們這么大張旗鼓的鬧出這么一場是為了什么?”
楚凌撐著下巴道:“我還以為你更關心的是,那些刺客是從哪里來的?”
君無歡道:“無論用什么辦法,那么多刺客也不可能穿著夜行衣闖入大皇子府,城中的守衛和百姓誰也不是瞎子。所以,要么是這些人用別的身份進來然后統一換上了黑衣。但是這太麻煩了也毫無意義。所以只有另一種可能,這些人…本來就在大皇子府里。”
楚凌挑眉一笑道:“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不過…你認為這些人本就是大皇子府的人,還是大皇子府中有一個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可以提前藏起很多人的地方?”
君無歡沉吟了片刻,蹙眉道:“不好說,或許是…兩者都有吧。就算是有地方藏人,沒有人內應外合也是做不到的。”
楚凌看著君無歡問道:“那么,你擔心的又是什么?”
君無歡垂眸,良久方才道:“我有些擔心…這件事,到底是沖著誰來的。”
楚凌莞爾一笑,道:“無論是沖著誰來的,最倒霉的應該都是拓跋羅了。”
君無歡眼神微閃,唇邊不由露出了一絲笑意,“還是笙笙最聰明。”
楚凌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楚凌去店里接上了雅朵,君無歡果然親自將兩人送進了家門才轉身離去。兩人回到家中,家里早已經有拓跋興業派來的侍衛守著了,雖然拓跋興業當時不在場,但是消息卻傳的極快,而且北晉皇和拓跋興業對此事都極為重視。楚凌讓家里的下人關上了大門表示今天不再接待客人,便留在家里與有些受驚的雅朵作伴了。
君無歡回到府中,剛進門便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人也跟著往地上倒去。嚇得從里面迎上來的桓毓連忙飛身上前扶住了君無歡倒下的身體,“君無歡,你怎么了?”
君無歡被他扶著略緩了緩,又重新自己站直了道:“沒事。”
桓毓皺眉道:“云先生派人傳了幾次信了?你該回去了!”
君無歡道:“我現在不能離開上京。就算離開了也不能直接回去,何必折騰?”桓毓皺眉道:“你的病越來越重了。”
君無歡無奈地搖頭道:“我真的沒事,就是方才跟刺客過招的時候,不小心岔了氣。”
兩人回到廳中坐下,桓毓才沉聲道:“你別忘了當初云先生的話,若是你的武功開始減弱,病情就難以控制了。我方才遠遠地看了一眼,那些刺客里也沒有什么絕頂高手,好好地怎么就岔氣了?”
君無歡有些頭疼,“我還不能不小心一下么?”
桓毓輕哼一聲,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不小心,這么大的凌霄商行你不擔心我更不擔心,你別指望我已經替你擔著,我可沒這個本事。你要是死了,我也不干了,大不了回去繼續做我的紈绔。還有,你自己不在意也不想一想笙笙?你要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笙笙那么美麗的姑娘還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君無歡微微蹙眉,朝著桓毓甩了個冷冷的眼刀,“玉小六,閉嘴!”
桓毓怒氣沖沖地瞪著他,“你果然跟笙笙學壞了,竟然敢叫本公子玉小六!”
君無歡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地道:“行了,說正事。”當初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桓毓這貨的?每次想要跟他談正事都十分費勁。桓毓面上過于豐富的表情立刻一收,道:“我們沒有收到消息。”
君無歡劍眉微鎖,“什么意思?”
桓毓道:“意思就是,我們不知道這些刺客是誰派來的,是怎么來的,又是沖著誰來的。什么都、不知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幾分凝重之色。君無歡的面容更加蒼白,仿佛凝上了一層含霜。
“完全沒有消息?”
桓毓點頭,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完全沒有消息。”卻是肯定句。
君無歡一只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扣,皺眉道:“那么大一群刺客不可能憑空出現,怎么會完全沒有消息?負責大皇子府一帶消息的人是誰?”
桓毓一怔,皺眉道:“你是懷疑……”
君無歡淡淡道:“也有可能是他們忽略掉了什么線索。”
桓毓沉默了半晌,眼神有些苦澀地道:“你說得對,這么多人…怎么可能完全沒有線索。這兩天報上來的消息全部都是一切如常毫無異樣。”跟從前的報告沒有任何差別,但是如今那些人真是提前就藏在了大皇子府的,又怎么可能一切如常?那些人不吃不喝么?那些人又是怎么進去的?進出皇子府的人難道真的毫無變化?
桓毓站起身來道:“你給我兩天時間,我一定將這事兒查清楚。”
君無歡搖搖頭道:“襄國公和上官成義還在上京,你不方便,還是讓別人來吧。”
桓毓輕哼一聲道:“他們忙著呢,有什么不方便的?就這么定了,你最好還是好好養著,不然……”
“不然?”君無歡挑眉道。
桓毓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就把你的病情全部告訴笙笙!”
“……”
第二天一早起來,整個上京皇城似乎就換了個模樣。往日里還算熱鬧的街上人少了許多,街邊的攤販同樣也少了很多,即便是有繼續經營的,無論是貊族人還是中原人臉上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街上的行人也多是行色匆匆,街道兩邊前兩天還客似云來的商鋪如今也門庭寥落顯得十分寂寞。只除了,街道上巡邏的人多了很多。楚凌才走出家門不過半條街的功夫,就已經迎面遇到了三隊巡邏的衛兵了。
若不是她腰間掛著大將軍府的腰牌,說不定還要被攔下來盤問一番了。
楚凌在街邊一個賣早點的小攤位上買了兩個包子拿著,熱騰騰的肉包子讓已經快要深秋有些微涼的指尖多了幾分溫暖。一邊咬著包子,楚凌一邊跟小攤的老板閑聊,“老伯,今天人好少啊。”
小攤子的老板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貊族老者,不遠處他的妻子正在給客人添茶。夫妻倆都是貊族人,上京其實也有很多這樣的貊族人。都是老老實實的本分人,因為貊族入關之后關外故地就理所當然的變得沒什么人了,他們也就只能跟著來上京討生活。但是他們沒有背景也沒有能耐,生性淳樸更做不出來欺壓別人搶奪別人東西的事情。于是貊族這個身份最多也就是給他們一個不被自己同族欺負的保障而已。每天還是要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的討生活。
老板點頭,有些愁眉苦臉地道:“可不是?聽說昨兒什么地方出事了。昨天大半夜的還聽到外面有衛兵四處搜查的聲音。也不知道……真是作孽啊。”搖了搖頭,老板又塞了兩個包子給楚凌,“今天只怕是賣不完了,姑娘拿去吃吧。”
楚凌哪里好意思白拿人家東西,連忙又要付錢。老板搖頭道:“雅朵姑娘經常照顧我們生意,兩個包子算什么,姑娘就別客氣了。”
楚凌捧著一袋包子發呆,這家老板做人實在,包子又大餡兒有多,兩個就已經有些撐了,四個要怎么吃?
思索了片刻,楚凌轉了個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君無歡今天又起了個大早,或者應該說昨晚他就沒怎么睡。外人只看到凌霄商行富甲天下,長離公子在北晉天啟西秦三國之間游走受盡禮遇是何等風流瀟灑。卻不知道君無歡年紀輕輕將凌霄商行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又要維持住這樣微妙的平衡,需要消耗多少心思和精力。
昨天大皇子府的事情總是讓君無歡隱約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所以即便是昨晚并沒有睡好,天還沒亮的時候君無歡依然醒了過來。
“公子。”文虎拿著一件大氅披到君無歡肩上,“今天有些冷,公子還是小心一些得好。”
君無歡點了下頭,眉頭卻依然微微皺起,半晌方才道:“文虎,吩咐下去,讓底下的人小心一點。一旦發現有什么不對,所有人立刻撤離京城。”
文虎心中一驚,“公子,有這么嚴重么?”
君無歡輕撫著眉心,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總覺得這次的事情來者不善。不知道是針對誰的。”
文虎道:“或者是北晉皇室內部的爭端?”
君無歡道:“有可能,但如果是我…無論是誰出手,都會抓住一切機會殺了拓跋羅再說。拓跋胤無心權位,只要殺了拓跋羅,大皇后這一系就算是差不多了。”
文虎沉默,他本來就不是善于計謀的人。公子說得這些他其實也是半懂不懂,便也不問了,“是,屬下這就去。”
君無歡點點頭,看著文虎離去,抬頭望向頭頂烏云層層的天空目光越發深邃起來。
“長離公子一大早這是在做什么呢?”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傳來,仿佛有什么破開了天空的烏云,一瞬間原本暮靄沉沉的光景都變得春明景和起來。君無歡抬頭向聲音的來處望去,就看到楚凌正拎著一個紙袋子坐在房頂上笑盈盈地看著他。
君無歡挑眉,淡笑道:“這么早,笙笙怎么在這里?”
楚凌站起身來,“怎么?不歡迎么?”
“豈敢。”君無歡輕聲道。楚凌縱身一躍正好落到了她跟前,伸手將手里地袋子遞了過去,“喏,給你帶的早餐,吃過了么?”
君無歡搖了搖頭,打開看了一眼里面兩個還熱騰騰的包子不由笑了,“多謝笙笙。”
楚凌聳聳肩道:“不用客氣,昨天長離公子送我回家,我給你帶一份早餐也是應該的。”
君無歡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帶著楚凌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