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榮郡王和寧都郡侯就上門拜見大將軍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君無歡的耳中。君無歡聽了屬下的稟告微微蹙眉,“榮郡王和寧都郡侯?”
稟告的男子點頭道:“是,公子。榮郡王和寧都郡侯親自上門,很是慎重的模樣。屬下等人不敢擅自做主,便立刻回來稟告了。”若說是為了拉攏大將軍,也沒有一大早就跑上門的道理。更何況,榮郡王和寧都郡侯也不是一路人啊。
榮郡王是北晉皇的庶弟,雖然入關的時候也頗有幾分戰功為人卻不喜權勢,平素從不跟那些皇子王爺們摻和,因此很得北晉皇喜愛。他是個聰明人,應當不會做出自毀長城的事情才是。
君無歡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方才輕哼一聲站起身來道:“我親自去一趟大將軍府?!弊詈貌皇窍袼氲哪菢印?
“公子,武安郡主來了。”門外,管事匆匆進來稟告。
“笙笙?!本裏o歡快步迎了出去,果然看到楚凌已經迎面走了進來??吹骄裏o歡,楚凌立刻奔過來一把抓住他就往大廳里掠去,“長離公子,江湖救急!”
君無歡有些好笑地揮手讓人退下,方才看著楚凌笑道:“難得看到笙笙這么著急的模樣。”
楚凌翻了個白眼,“你要是被瘋子纏住了,你也會著急的?!?
君無歡淡然道:“我已經被南宮御月纏了好些年了?!?
楚凌微微瞇眼,抬眼打量著他,“你是在跟我炫耀么?”
“不敢?!本裏o歡摸了摸鼻子,輕聲道:“可是南宮御月做了什么讓笙笙不悅的事情?”楚凌輕哼一聲,道:“南宮御月說要娶我,方才榮郡王和寧都郡侯跑到大將軍府提親去了?!?
君無歡一怔,眼眸一瞬間也多了幾分冷意。淡淡道:“他這次回來倒是越發能胡鬧了,莫不是這三年閉關真的把腦子弄壞了?”楚凌撫額,“我不管他腦子壞沒壞,我只知道要是真的跟他扯上關系,我離腦子壞了就不遠了。”
見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君無歡眼底的冷意瞬間消散輕聲道:“笙笙不喜歡他么?”
楚凌道:“我是個正常人?!彼退愦盒拿葎樱矚g的也必然要是個正常人吧,她自問并不是一個獵奇的人。
君無歡安慰道:“北晉對女子的要求并沒有那么嚴苛,若不是為了聯姻,姑娘家不喜歡的父母多半也不會強求。拓跋大將軍必然不會愿意讓南宮御月做他的徒婿,我看北晉皇也未必愿意讓你跟焉陀家扯上關系。所以,笙笙真的需要擔心的只有一個人。”
“太后?”楚凌問道。
君無歡點頭,“太后不是個不講理的人,但是南宮御月畢竟是她親手養大的,極為疼愛縱容。若非太后允準,就算是焉陀邑也未必愿意親自上門提親?!辈皇茄赏右夭幌牒屯匕吓d業結親,而是他根本牽制不住南宮御月,兩邊接了親也未必就對焉陀家有利。說不定南宮御月會搞出什么事情來呢。所以焉陀邑最大的愿望是讓南宮御月娶一個跟焉陀家有關系的人家的姑娘,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會好解決。
楚凌嘆了口氣,道:“希望這位太后真的是個講道理的人?!辈蝗凰鸵髀浣?。
君無歡忍不住笑道:“笙笙想太多了,太后固然厲害,拓跋大將軍也不是吃素的。他若堅持拒絕,陛下必然會站在他這邊,未必怕太后什么?!背钃u頭道:“我不想給師父添太多麻煩,你知道的,我……”
君無歡眼神微動,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管當初阿凌是迫于形勢還是順水推舟拜了拓跋興業為師,這兩年多拓跋興業確實是盡到了一個師父的責任。只是越是這樣,將來的事情只怕就越是難堪。
沉吟了片刻,君無歡看著楚凌輕聲道:“阿凌,若是不嫌棄此事由我出面解決如何?”
楚凌眨了眨眼睛,“我就是來找你幫忙的啊?!?
君無歡怔了怔,不由失笑。搖了搖頭,笑道:“是在下不對,此事笙笙盡管放心,我一定處理的妥妥帖帖?!背鑲仁状蛄恐L離公子俊逸無雙的笑顏,忍不住嘆了口氣,“算起來,這兩年一直都是你在幫我的忙?!?
君無歡搖頭道:“怎么能這么說,當初在信州阿凌的所做所為可不僅僅是幫忙二字能夠了結的。這兩年我能做的也不過些許小事罷了。”楚凌聳聳肩,笑道:“債多了不愁,以后長離公子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笙笙這么想就對了?!本裏o歡微笑道。等你欠得債多了,我再來慢慢算好了。
大將軍府拒絕了提親的事情在南宮御月的意料之中,因此倒也并不如何生氣。
焉陀邑看著懶洋洋地倒在軟榻里的南宮御月忍不住皺眉,道:“彌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南宮御月睜開眼看了他一眼道:“太后要我娶親,我娶便是了。但是我只會娶笙笙,除了笙笙我誰也不要?!毖赏右赜行╊^疼,“你當真就對曲姑娘一往情深?大將軍根本不會同意讓你娶他的徒兒,我們剛離開大將軍府,大將軍就進宮去了。你知道的,陛下對焉陀家也……”
南宮御月坐起身來,渾不在意地道:“如果陛下同意,我可以脫離焉陀家。”
“彌月!”焉陀邑又驚又怒,猛然站起身來。他沒想到南宮御月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脫離家族,他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話么?!南宮御月抬起眼皮,淡淡地看著他,渾然不覺得自己說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語。
焉陀邑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彌月,父親和祖父當年是虧待了你,但你終究還是焉陀家的次子,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幾年,我也沒要求你為了家族做什么,但是…這種話,以后不要再說了!你要娶武安郡主,我再替你想辦法就是了。”
南宮御月看著眼前的焉陀邑,眼神里多了幾分淡淡地憐憫,“大哥,總有一天你會被焉陀家這三個字壓死的?!?
焉陀邑有片刻出神,距離上一次南宮御月叫他大哥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只是沒想到,時隔多年這個弟弟說出來的竟然會是這樣一句話。焉陀邑沉默了良久,方才道:“我是焉陀家的家主。”
南宮御月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所以,你就要背負著不屬于你的欲望么?那些是焉陀閔、焉陀庸,焉陀寶月的愿望,跟你有什么關系?”
焉陀邑苦笑,“二弟,你從小跟在太后身邊長大,所以…從來沒有人教過你什么是家族責任?!?
南宮御月道:“我確實不知,不過…若是有一天你被累死了,我可以替你殺了焉陀寶月和她的兒子,還有焉陀家那些廢物,就算是還你這些年的人情了。”
焉陀邑深吸了一口氣,他實在沒辦法跟這個弟弟溝通了。只得僵硬地扭轉了話題,“你還沒告訴我,你真的那么喜歡武安郡主?”
南宮御月挑眉道:“笙笙很有趣,跟你們這些人比起來,她很有趣,我喜歡她。”
“她哪里有趣了?”到底是喜歡她所以覺得她有趣,還是因為她有趣你才喜歡她?那是武安郡主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拿來把玩的木偶娃娃。
“若是哪一天她突然變得不有趣了呢?”焉陀邑道,“你小時候也很有趣,現在不也一樣變成這樣了?!?
咔嚓一聲輕響,南宮御月手中的茶杯被捏成了碎片。焉陀邑敏銳地察覺到一股殺氣在南宮御月身上蔓延。他有些遲疑,南宮御月這殺氣到底是因為自己說他小時候的事情還是說武安郡主變得不有趣了?
卻見南宮御月慢條斯理地將茶杯的碎片放回了桌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輕聲道:“笙笙怎么會變呢?笙笙當然永遠都不會變的,如果她變了……”
焉陀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暗暗在心中吸了口氣。三妹說得沒錯,這些年二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啟稟國師,太后娘娘請國師和寧都郡侯入宮。”門外,侍女躬身稟告道。
南宮御月皺眉,“何事?”南宮御月并不喜歡入宮,即便是從小將他養大的太后,南宮御月回京這些日子也只入宮探望過兩次。事實上,除了白塔平時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南宮御月在哪兒。很多時候,即便是焉陀邑來白塔找人,十次里面有七次也是找不到的。
侍女低聲道:“奴婢不知?!?
南宮御月臉色有些難看,焉陀邑站起身來道:“想必是為了你的婚事,咱們這就進宮去看看吧?!?
侍女暗中松了口氣,微微福身退了出去。
兩人結伴入宮直接便去了慶福宮,走進大殿時卻發現太后宮中今天竟然十分熱鬧。一眼望過去,竟然看到曲笙正坐在殿中和太后說話。
“笙笙!”
“……”你沒看見君無歡和大將軍也坐在一邊么?
楚凌無奈地看著已經站在自己跟前的南宮御月,客氣地笑道:“見過國師。”
南宮御月微微蹙眉,“笙笙怎么來這里了?”
“笙笙是跟我一起來的?!迸赃厒鱽硪粋€熟悉的讓南宮御月一聽到手就忍不住蠢蠢欲動的聲音。扭過頭看去,果然看到君無歡正坐在旁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但是南宮御月卻清楚地從君無歡含笑的眼底看到了幾分冷意。南宮御月和君無歡認識多年,一直覺得君無歡這人非常的虛偽,因為他幾乎很少生氣。即便是他殺人的時候,都很少真正的動怒。所以南宮御月一直覺得,君無歡是個比自己還要虛偽卑鄙心機深沉的人。至少他南宮御月生氣就生氣,殺人就殺人,哪像這個人無時無刻都在掩飾自己。
不過這一次,南宮御月卻在君無歡眼中看到了幾乎毫不掩飾的怒意。
南宮御月微微挑眉,抬手輕撫了一下微微勾起的唇角,“君無歡,你打算來見證本座與笙笙的婚事么?”
君無歡不理他,回頭對太后道:“太后,您看在下方才所可否屬實?國師這…實在是有些嚴重,還是趁早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吧?!?
太后聞,竟然也十分擔心的看向南宮御月,微微皺眉。
抬手對南宮御月招了招手,“阿彌,過來讓我看看。”
南宮御月自然不會過去,他干嘛要讓這個老太婆看?
太后見他這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你跟我說說,你為何非要娶武安郡主?”
南宮御月看了一眼旁邊的君無歡,突然湊到楚凌身邊道:“我喜歡笙笙啊,笙笙也喜歡我?!?
楚凌無奈地伸手隔開他伸過來的手,兩人不動聲色地拆了幾招南宮御月終究還是沒能碰到楚凌,有些遺憾地收了手。楚凌道:“太后容稟,我與國師不過數面之緣,連相熟都算不上實在是……”
南宮御月道:“笙笙這樣說可是害羞了,我們明明已經互許終生,你如今這般待我可是看上君無歡這個病秧子了?”
楚凌嘴角不由抽動了一下,“國師說笑了,我師父已經同意了我與君公子的婚事。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與太后跟前說清楚的?!?
“拓跋興業!”南宮御月臉色一變,神色冷厲地掃向拓跋興業。拓跋興業自然是不怕他地,淡淡道:“國師說要娶我徒兒,便是這么對我這個做師父的?我貊族雖然沒那么多講究,但是這長幼之分,還是清楚的?!?
“就憑你也配做本座的師父?只有君無歡這個病秧子才會做什么委曲求全的勾當。”南宮御月不屑地道,“等你死了,你就不是笙笙的師父了?!?
“彌月!”一直沒說話的太后終于忍不住厲聲道,“你在胡說什么!”
南宮御月看著太后不說話,太后道:“你跟我說喜歡武安郡主就是這般喜歡的?你若真想要娶武安郡主,如何能對大將軍如此無禮?”南宮御月道:“我喜歡笙笙,跟拓跋興業有什么關系?”
太后只覺得頭痛萬分,這孩子到底是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太后仔細回想,自覺這些年并沒有讓他受什么委屈,甚至因為疼惜他的遭遇,在宮中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輕易和他起爭端。這些年,這孩子也一直都好好地,雖然性格有些乖張卻也沒有如此的扭曲???
太后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倒不是讓南宮御月成婚了。這個樣子,就算成了婚日子也是過不好的。
“罷了,方才長離公子和大將軍已經跟我說過了。長離公子與郡主兩情相悅,陛下那邊也樂見其成。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我就不跟著摻和了?!彼闶强闯鰜砹?,彌月說喜歡武安郡主只怕也沒多喜歡不過是糊弄她不愿意成婚罷了。為了這種理由惹上兩個強敵,真是胡鬧!
楚凌和君無歡對視了一眼,太后這么多年能屹立北晉朝堂不倒,果然不是那種不講道理只知道護短的長輩。
“多謝太后?!?
太后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拓跋興業道:“阿彌不懂事,方才的話還請大將軍不要放在心上。大將軍是我北晉棟梁,阿彌如此胡鬧實在放肆,我必定好好管教于他?!?
拓跋興業點頭道:“太后重了?!?
南宮御月臉色陰沉還想要說什么,太后沉聲道:“阿彌,住口!”
南宮御月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楚凌和君無歡,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沒有開口。楚凌有些詫異地挑眉,她倒是沒有想到南宮御月竟然真能聽太后的話。以南宮御月的性格,頂撞太后簡直再正常不過了。不過,南宮御月不開口讓這件事圓滿的解決掉自然是最好。只要太后不摻和,之后南宮御月想要做什么她們也不怕他。
從慶福宮出來,拓跋興業便又去見了北晉皇。楚凌和君無歡并肩出宮,剛走到宮門口就看看到了同樣出宮的南宮御月和焉陀邑兄弟倆。
“郡主,長離公子。”焉陀邑倒是好脾氣地向兩人打招呼。
“寧都郡侯?!?
南宮御月臉色陰沉地盯著君無歡,“君無歡!”
君無歡看著他,淡淡道:“南宮,有的事情玩笑過了便不好了,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來給你玩笑的。”
南宮御月冷哼一聲,道:“本座做什么用不著你管,君無歡,你三番兩次壞本座的事,早晚有一天本座要殺了你!”
君無歡輕笑一聲,“你若有這個能耐的話,不妨試試。”
看著南宮御月又要動手的模樣,楚凌一把拉開了君無歡正色道:“國師,你說要收我為徒,要娶我,說到底你不過是覺得我比別人有趣,想要一個有趣的玩具罷了。不過你搞錯了,我這個人很無趣。我既喜歡錢,也喜歡色,還喜好權勢名聲又貪生怕死。最重要的是,我跟你的想法絕對不在一條路上,你若是喜歡我,為什么會討厭長離公子呢?”
“什么意思?”南宮御月瞇眼道。
楚凌笑道:“長離公子會做的事情我都會做,難道就因為我是女的,他是男的,所以你就喜歡我,而想要殺了他?這可說不太通?!?
“他會做的事情你都會做?”南宮御月挑眉,“你以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么?可笑!”
楚凌偏著頭,“巧了,我也不是正人君子?!?
“你就是想要跟我說,你喜歡君無歡?!”南宮御月冷聲道:“你以為本座好騙么?你們膽子也不小,竟敢欺騙太后?!?
君無歡拉著楚凌淡淡道:“我們沒有欺騙太后,大將軍確實已經同意了我們的婚事。只是如今笙笙年紀尚小,晚一些才會成婚而已?!背枵驹诰裏o歡身邊,看著南宮御月道:“國師,人不是玩具,如果你覺得人是玩具的話,那么你永遠也找不到能陪你一輩子的玩具。因為人永遠都會變,而一旦相處久了無論再有趣的人都會變得無趣的。你希望人永遠不變是不可能的,盡于此,告辭。”
說罷,楚凌也不再理會南宮御月,拉著君無歡往外面走去。
南宮御月怔怔地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臉上漸漸露出幾分嫉妒和痛恨之色。但是眼底深處,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卻又寫滿了茫然。
焉陀邑站在一邊看著他發呆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跟大多數人一樣,焉陀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跟這個弟弟溝通。不等他想到該說什么,眼前的人身形一閃已經消失不見了。焉陀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無奈地獨自走向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