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寧和明湛到敬敏長公主府第時,門上左右已高挑起白色紙燈籠。門房也沒了以往的活絡熱鬧,話兒音主動壓低了三分,心里如何未知,臉上都是清一色的如喪考妣。
魏寧等是奉圣命而來,長公主府的門房自然上前打揖問安,得知在魏寧身旁的是他家小郡君指婚的鎮(zhèn)南王府四公子,一個小廝頓時嚎了一嗓子,“姑爺啊……”
未來得及再嚎便被急匆匆趕出來的管事一腳踹飛,心中暗罵:不省事的奴才,咱家小郡君現(xiàn)在都歸西了,你還敢嚎什么姑爺不姑爺?shù)模?
管事單膝著地行一禮,用袖子沾了沾眼角,“四公子、魏大人里面請,小東西不曉事,叫兩位爺笑話了。”雖有皇上賜婚在前,可一未過禮,二未小定,小郡君薄命,再稱呼姑爺就有些不妥當了。
魏寧做了個請的姿勢,明湛看他一眼,魏寧的目光柔和寧靜,明湛微頜首,率行一步進了敬敏長公主府,魏寧與后相隨。
聽說明湛來了,敬敏長公主還是強撐著身子在房中一見,小郡君身份再也尊貴不過敬敏長公主的,長公主房間奢華精美,獨羅帳已換了寶藍色,蓋在身上的錦被香衾也換了天青素色。敬敏長公主頭上的發(fā)簪釵環(huán)一概取下,一頭青絲顯出幾分篷亂。
魏國公也在一側陪伴發(fā)妻,夫妻兩個都是眼圈兒紅腫,憔悴神傷。尤其是敬敏長公主,仿佛一瞬之間老了十歲,眼角的魚尾紋細細密密的延散開來,露出芳華不再的老態(tài)。
明湛作了個長揖,敬敏長公主聲音喑啞,“不必多禮,明湛、魏大人,都坐吧。”
魏寧先勸慰了這夫妻二人一番,溫聲道,“皇上剛得了信兒,極是傷懷,命四公子與我詳查此事,定要給小郡君一個公道。”
魏國公黯然道,“萬歲隆恩,臣感激不盡。小女之事,全賴四公子與魏大人了。當日隨公主出行隨從侍女嬤嬤已全部羈押,魏大人隨時可去的審。”
雖愛女慘死,魏國公神智尚穩(wěn),說到心痛處,又忍不住側過臉去拭淚。
明湛摸出小本子,寫道,“若是方便,我想先去小郡君靈前上一柱清香。”
敬敏長公主看向明湛,思及女兒未嫁而歿,更是一陣傷心,竟忍不住失聲痛哭,那種傷懷悲涼讓明湛跟著眼圈兒一紅,掉下淚來。
天下父母心,魏寧也是有兒女之人,到此時,一聲嘆息從喉中脫逸而出。
魏國公強忍悲痛,好生勸慰了妻子一番,待敬敏長公主情緒稍適穩(wěn)定,便吩咐侍女引明湛去靈前上香。
已有宗人府和禮部的官員過來指點喪儀,敬敏長公主地位超然,這些官員自然不敢怠慢,還有小郡君的長兄魏峭和庶兄魏迪在一旁幫襯。
兩位兄長臉色都極是感傷,不過魏峭明顯悲色更甚,魏迪行止卑謹,親自取了香遞與明湛、魏寧。
二人拈香祭拜。
魏峭低聲道,“二弟先在這兒照管,我陪四公子、魏大人去偏院兒。”
魏迪點了點頭,“大哥放心,弟弟省得的。”視線在魏寧身上一掃而過,微微躬身目送兄長引著明湛、魏寧二人離去,轉而徑自整理靈前供奉的香燭與銅盆里未燃盡的紙錢,一陣微風掠過,暗淡的燭光映著魏迪同樣暗淡的面孔,昏暗半明。
魏峭并沒有說太多的話,或者妹妹的突然過世讓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兄長傷心的近乎失神,完全沒有往日的靈敏。
魏寧溫聲道,“雖然失禮,我也得直說了,小郡君的事萬歲命我細查。我聽人回稟長公主的車子壞在了朱雀街,已命人去守了車駕。若是魏大人方便,我想借這些隨長公主出行的奴才一用,到朱雀街親自說明一番,也好與萬歲回稟復命。”
魏峭自然應允,吁嘆道,“若有了消息,還求侯爺派人來跟我說一聲。”說著命隨從去敲院門。
小小的黑漆月門緊閉,那隨從手尚未挨上門板,就聽到里面一聲刺耳尖叫,“李媽媽!李媽媽!不好了,李媽媽自盡了!”
然后有隱約的哭喊聲自院內(nèi)傳出來,亂象可以想像。
明湛一生兩世之人尚且心驚,面上微微變了神色,悄然打量魏寧的神色。更別提魏峭,已急吼命人叫門。獨魏寧仍穩(wěn)若泰山,面無貳色,神氣從容,一雙細眉鳳目波瀾不驚,點漆般直視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