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開房門,我就忍不住興沖沖地叫了他一聲:“致遠!”嗯,房間里沒人、也沒聲響!他的房卡還插在取電槽里,應該是回來了、沒出去呀!
“小、小笛……”很輕的一聲叫喚從浴室里傳出來,卻嚇得我魂飛魄散。
我扔下包飛奔入浴室。
果然,方致遠渾身□□地趴在地上,上半身在淋浴房外的地面上、腿則在里邊水淋淋的地面上顫動著。幸虧淋浴房門口鋪著厚厚的地巾,否則他的肚子就直接貼在冰涼的瓷磚上了。輕便輪椅已經滑到了一邊、超出了他手臂夠得到的范圍、歪歪斜斜地靠著墻,顯然是他從淋浴房里的防滑凳上移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把輪椅給撞開了。
我尖叫了一聲、沖上去抱起了他。他的身上還是濕的、觸手冰涼。我嚇得手忙腳亂,扯了兩下才把掛在一邊浴巾架上的浴巾地扯下來裹住了他的身體。“干嘛不等我回來?!我不是說過會準時下班的嗎?!這樣多危險?要是摔到哪了怎么辦?”毫無理智地狠狠念他,因為……我已亂了方寸。
方致遠軟軟地靠在我的懷里、瑟瑟發抖,臉色白得發青、連嘴唇都沒什么血色,“我想、想、洗得香香的,給你、抱抱!”
我的眼淚唰唰地往外淌,不敢想象如果我再晚一點回來的話他會不會出什么三長兩短……我使勁地摟著他,發瘋一樣地用浴巾裹著他竹竿一樣的兩條腿。
“沒、我、沒事!”他盡力地勾著我的脖子、拿冰涼的嘴唇來碰我的臉。
我哭著把他拖到了輪椅上、再搬運到床上,用被子嚴嚴實實地裹緊了,把手伸到他的腰下面給他揉受傷的地方。看他抱著被子發抖的樣子,我的腦子里在轉悠著:也許我該……
他疼得咬著嘴唇、悶哼著,臉色更加嚇人。
“還有哪里疼?腿上有沒有疼?剛才摔到哪里了嗎?”幸虧他還有疼痛的感覺,雖然不如正常人那樣敏銳,但是如果有哪兒骨折了的話,他應該能感覺到。
他咬著牙搖了一下頭。
“小混蛋,要是摔到哪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朝他吼。
“嗯!”他勉強擠了個音節出來,額上已經開始冒汗、手指緊緊地摳住被子。
我不敢看他、扭著頭看床尾。運了好半天氣才平靜了一點下來,就接著念他:“明天不準下去,就給我乖乖地躺著!就算有一百萬、一千萬的生意都不許管,聽到沒有?!”
“嗯!”
憋了一會兒,我低吼:“要是有哪兒不舒服、疼了,馬上打電話給我、叫我上來,聽到沒有?!”
“嗯!”
又憋了一會兒,我再吼:“不準再一個人去洗澡……至少住在這里的時候,聽到沒有?!”雖然酒店已經為他的入住在浴室里加裝了不少便于他使用的把桿和固定帶,還把浴室與房間連接處的門檻去掉、改成了幾乎與地面齊平的金屬連接件,但畢竟還是遠沒有他家那樣方便和用著習慣,會摔著好像就是早晚的事兒!
“嗯!”
我用被子擦了擦淚漣漣的臉,轉頭看著他。他額上的頭發還濕答答的、待會兒得再給他擦擦,嘴上繼續數落他:“你看看這才幾天啊?已經抽過多少回筋了?叫你多鍛煉你還給我嘴硬!讓你身體好點、結實點難道真是為了我自己嗎?我要是在乎那個、我找你干嘛呀我?”
眼淚要出來了,肯定不是疼的!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停止了顫抖、悶哼聲也止住了。
“不準哭!”我先給他打了一針預防針,“就知道哭,還說不得你了!你冤枉我的時候見我哭了嗎?”
不準他哭、他還偏哭的得兇,眼淚吧嗒、吧嗒地順著眼角往下直淌,手指頭已經松開了被子,偷偷摸摸地溜到了我的手臂旁邊、試啊試地想要拉住我。
我瞪了他的手一眼,制止他來跟我套近乎。“我跟你講,機器我已經定下了,最多兩個禮拜就能送到。到時候你要是敢再給我胡攪蠻纏地不練的話,我立馬就走人!聽到沒有?!”
他哭得更兇,索性閉上眼睛、開始抽噎了。
我狠狠拍了他的腦袋一下,隨后用兩個枕頭把他的腦袋墊高、免得他會噎著。“就知道哭!是男人不是?!”
他趁著我給他墊枕頭的功夫,一把把我抱在胸口、抽抽答答地控訴我的罪行:“你就知道說我,我疼成這樣你都沒有抱抱我!”
“我……”我真當是無語了!腦子里又在轉悠一個念頭:也許我不該……
抱他、親他、好好語了一卡車之后,他才不哭了、揉著肚子說餓了。
我打電話叫了餐點,然后又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地把他身上檢查了一遍,見除了幾個淤青之外真的沒什么受傷的地方了,這才完全放心了。給他擦干了頭發、穿戴好、上了紙尿褲,點的東西也上來了。
送餐上來的是四樓中餐廳的一個老服務員,我認識。
“jane?!”他很驚訝地看看我、又看了看靠著枕頭坐在床上的方致遠。
我沖他扮了個鬼臉,也懶得跟他多費口舌、接過他推過來的餐車道:“就放這兒吧,謝謝!”說著我把事先準備好的二十塊小費塞在他手里。
他還有點楞頭楞腦地多看了我和方致遠兩眼,在我催促的目光下訕訕地扭頭走了。
“這下慘了!”方致遠嘟著嘴、不放心地看著我。
“慘什么?”我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把餐車推到了床邊,“我想過了,姐姐我是行得正、坐得端,誰tmd要是給我來指指戳戳的那一套、我不好好抽他!正好昨天受的氣還沒撒呢!”昨天在百貨公司里的遭遇氣得我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翻來覆去了好半天都沒睡著!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在心里暗下決心:我、何小笛、一定要頂住,決不讓任何人看我的笑話!
“對不起,小笛!”方致遠垂著頭低低地說了一句。
“對不起個屁啊!”我沒好氣地拍了他的腦袋一下,“要你對不起的話,我才不會答應跟你住進來呢!”再說現在也來不及了!“起來一點,別吃到床上了!”我俯下身、把他的手臂繞到我的肩膀上,拖著他坐起來了一點。
他靠在四個枕頭上才穩住了身體。因為剛才摔了一跤,手沒什么力氣、拿勺子的時候抖個不停。“你喂我!”他郁悶地放下了勺看著我。
我擰了他的臉一下,端起碗、喂了一大勺在他嘴里。看著他臉色蒼白、使勁咬著米粒的樣子,我既好笑又惆悵。有誰教教我該怎么辦啊?
“小笛……”方致遠湊近了些、看著我,“怎么了?”
“嗯?”我裝傻。
“你有心事!”他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眼珠黑黝黝的。
我在心中苦笑……實踐證明我就是白紙一張、有點屁大的事兒就得顯擺在臉上。
“是我……”
“不是你的問題、別多想!”我連忙制止了他,又挖了一勺飯菜湊到他嘴邊。
他沒張嘴、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說了一句:“我知道了!”說完,張嘴把一勺飯吃了。
我不知道他的這個“知道了”是知道什么了,不過我沒有深究。此時此刻,我需要一點距離獨自想想!
“我自己來吧!你也吃,要冷了。”他接過盤子、真的一勺一勺自己開吃了,手還有些抖、但沒剛才那么厲害了,真不知道他剛才是不是故意裝虛弱!
我默默地吃著飯,可不知怎么的,吃在嘴里、味同嚼蠟。我忽然好想、好想我的那票好朋友們……方致遠昨天說的話很對,我的確沒準備好!那么多事實擺在眼前,不是憑我逞一時之勇就能應付過去的!
晚飯吃得很沉悶……是我們之間吃過的最沉悶的一頓飯。
飯后我慢吞吞地洗澡、慢吞吞地上床、慢吞吞地抱著方致遠一起看電視……
他一直很沉默,但是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
今天晚上的電視節目好像在和我作對,百十來個臺都沒在播一部能讓我看了舒心點的節目!
“小笛!”方致遠按住我捏著遙控器不停轉臺的手,“明天我會換酒店的!”
我吃驚地瞪著他,“為什么?”
他搖搖頭、沒回答,只是說:“對不起!”
我無地看著他,心中糾結成一片!
他也回看著我,舉起手、撐著我兩邊的嘴角往上一推,“笑笑,小笛子!今天疼了一天了,就是想著你的笑臉兒才撐過來的!”
我要哭了,可是還是撐起了嘴角、笑了一個給他看看,然后就緊緊地摟著他,“不用換酒店,多麻煩啊?再說,哪兒會像我們這兒這么好、這么方便啊?”
“你是舍不得這點房費吧?”他推開我一點、促狹地看著我。
“嗯……有點兒!”我沒有挑明,因為知道他肯定明白的!
“小笛,”他捧著我的臉、望進了我的眼里,“不管發生什么你都要記得我愛你!”
“我記著呢!”我很肯定地點頭。
他又盯了我一會兒,調轉了目光。
“不準換酒店!”我重申了一遍,“也根本沒必要,知道嗎?”
“好!”
“我們一步一步來,不會有闖不過去的關!”
“嗯!”
“你已經給了我一年的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不用一年!我會準備好的!”
“好!”
“給你!”我把電視遙控往他手里一塞,“看你要看的電視吧!”
“嘻嘻!”
過了一會兒,他說:“致新說他圣誕節前就可以回來了!”
“啊?這么快?”我不太情愿地低叫:“叫他再多休養休養、治療治療,順便在家多陪陪他……你們的父母嘛!”為什么煩心事總是一樁接一樁地來呢?
“嗯?”方致遠側頭看著我,眉頭微蹙、不太滿意的樣子。
我把他的臉往前一撥,“看你的電視!”
他嘟著嘴、再次扭頭看我。
我頂不住了,問他:“上次你說他有點難弄是什么意思?”
“我說過嗎?”他裝出一副清純無辜的樣子撓頭。
“說了!”我瞪圓了眼睛道:“干嘛?他是不是說我是個壞女人、跟你好也是沖著你的錢?”
“沒有!”方致遠叫了起來,“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都是個性很強、脾氣很火爆的人……怕你們會處不來!”
“少來吧你!”我推了他的腦袋一下,“糊弄誰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