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真是胡說八道,顯然新月根本沒弄清楚狀況就急著上門興師問罪了。
克善沒想到平時比兔子還溫順,遇事只知道哭的新月格格還有這樣彪悍的一面,因此她上前動手時根本沒有防備,手里的書被一把甩開,小小的身子也被她推搡到椅子邊緣,一個踉蹌沒穩住,頭重重磕到旁邊的茶幾上,潔白如玉的額頭立馬起了一個紅腫的大包。
“你發什么瘋?”胳膊和額頭的劇痛不斷傳來,忍無可忍,克善起身,一道重重的耳光抽過去,世界安靜了。
“格格!”半晌后,云娃凄厲的尖叫一聲,上前扶住捂著臉楞在當場的新月,“世子,您怎么能對格格動手?她是您的姐姐??!當初若不是她帶著您逃出來,您現在還有命在嗎?若不是將軍收留,咱們還有容身之所嗎?您做錯了就趕快給格格道歉,不要再鬧了!”
“是啊,世子。您還小,不懂事,快給格格道歉。俗話說長姐如母,日后重振端王府還需您和格格齊心協力?!泵Ч盘┮踩滩蛔∩锨皠裎?,眼里毫不掩飾對克善的不滿。
“閉嘴!我打的就是她,讓她好好清醒清醒!你們有什么資格讓我道歉?有什么資格談重振端王府?唱歌跳舞慶祝生日?新月,低頭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衣服,是孝服!想想阿瑪額娘殉國至今才過了幾日?你有何面目載歌載舞慶賀生日?一甩手就將御賜之物送人,犯下欺君之罪,你有何面目談及重振端王府?上對朝廷不忠,中對父母不孝,下對幼弟不慈,你有什么理由到我面前來鬧這一場?你還要我向這一家子折辱阿瑪額娘的奴才磕頭請罪?你腦子被門夾了?若阿瑪額娘在天有靈,你敢面對他們嗎?恩?”
克善戟指怒目的連番叱問新月三人后,滿滿倒一杯茶喝下,再將茶杯重重置于桌面上,發出沉重的敲擊聲。
呆怔中的新月被這一聲敲擊喚回心神,捂著熱辣辣的左臉,揪緊身上的孝服流下眼淚。
云娃和莽古泰被世子一通叱責,只覺得震耳發聵,醒醐灌頂。是啊,他們過來是要鬧什么?世子這樣做有什么錯?家破人亡之際縱情歌舞,尋歡作樂,這種行為只有禽獸才做的出。世子身份高貴,格格為何竟要世子向一群奴才磕頭認錯?更何況世子一點錯處也無。一時間,兩人面面相覷,羞愧的無地自容,再看向無知無覺的新月,眼神都變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日后不準再提!云娃,帶你們格格去祭房,在阿瑪額娘排位面前磕頭認錯?!币徽鞝顩r頻出,克善只覺得精疲力盡,撇開頭,揮手趕他們走。
“是。”云娃和莽古泰面容整肅的行禮,拉著新月要帶她離開,“格格,咱們走吧,去向王爺和福晉磕頭請罪,世子累了,讓他好好休息?!?
“不!我不走!”云娃的手一碰觸到新月,本來石化,正風中流淚的新月突然像觸了電般的跳起來掙扎,“你不是我弟弟,不是克善,克善不是這個樣子的!克善不會這樣對我!你這個妖孽!你把克善弄到哪兒去了?”新月在云娃手中扭動掙扎,紅腫的眼睛里滿是仇恨。
她死也不承認眼前這個冷酷無情的人是她那原本善良可愛的弟弟??松剖擒浫醯模且蕾囁?,是對她聽計從的,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呵~~克善原本是怎樣的你知道嗎?這么多年,除了這兩個月,你何曾與克善相處過?何曾試著了解克善過?你知道克善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嗎?12年以來,你有盡過長姐的職責嗎?若不是阿瑪臨死前交待,逃難時你可會想到帶上克善?新月,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要心里有數。云娃,莽古泰,你們格格迷了心,快帶她下去~”
聞聽新月的指責,克善詫異的挑眉,繼而輕笑。借尸還魂,這種事說出去會有誰信?只會讓人當成是瘋瘋語罷了,而且他繼承了克善的記憶,就更加有恃無恐了。
“不是,你不是我弟弟,我不認你這個弟弟!你還我克善?!毙略麓藭r被心里的愧疚,憤怒,屈辱和無地自容沖擊著,已經迷了心智,嘴里瘋狂叫喊著,掙扎著,就是不肯乖乖離開。
“這是怎么了?”回來復命的雁姬遠遠見到亂成一團的三人,連忙疾奔過來詢問。
“沒事。勞煩夫人多叫幾個人把格格送回去?!笨松谱叩介T邊,朝滿臉疑問的雁姬頷首,并不多做解釋。
“是。你們快點過來,送格格回房。再叫個大夫給格格看看?!毖慵Р桓叶鄦?,忙轉身朝幾步外跟著的仆婦們下令。
仆婦們得了主母指示,趕緊上前幫忙,架手架腳的把不停叫喊掙扎的新月弄走了。
“事情處理完了?”待一群人走遠,克善轉頭看向站在門檻處的雁姬,兩人面容間俱是透著淡淡的疲憊。
“稟世子,所有人都處理干凈了。平時嘴巴不緊,人品不正,既不是家生子又無死契的奴才都打殺了;其它人,有的發賣了,有的照常留在府里,俱都下了啞藥,識字的還挑了手筋。這件事雁姬可以保證,絕不會泄露半分?!贝诡^避開世子看過來的清冷視線,雁姬事無巨細的將處理經過回稟一遍,掌家幾十年的主母此刻在少年面前竟然有些緊張。
“很好。夫人辛苦了。只是,你的一雙兒女,還請夫人找人再調·教一番為好。”克善微微頷首,面無表情的囑咐。
“世子教訓的是?!毖慵钣型械狞c頭,對小她好幾輪的瘦弱少年,此刻心里只有敬服。這樣的心性手段,這樣的風儀氣度,果然只有上三旗的皇親貴戚,世勛大族才能培養的出來。
“恩,今日事多,你也下去休息吧?!笨松铺?,示意雁姬可以離開了。
雁姬恭敬的行禮,猶猶豫豫的開口:“世子額頭上的傷……”
“這個我自己能處理。”克善扶額,淡然擺手道。
雁姬見少年堅持,再次行禮后告退。
將雁姬送至院門口,待她走遠,克善轉身回房,用干凈的帕子將額頭傷處擦凈,倒出一點乾隆賞賜的藥膏在患處抹勻。清涼的感覺從額頭蔓延至全身,稍稍緩解了少年的疲憊。重新靠坐到椅子上,想到兩日來新月的一番折騰,他皺眉,閉上眼睛長嘆口氣。十幾年的驕縱,人生觀已經定型,怕是沒有矯正的希望了,這個姐姐,還是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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