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巴丹達剛摔倒在地,巴勒奔和塞婭就雙雙沖了出來,朝他疾奔過去,臉上滿是焦急。待兩人近前,剛好聽見世子用藏語迫問他的那句話。
塞婭惡狠狠的朝世子瞪了一眼,顯得極是憤恨,不明白這個往日溫文敦厚的少年今天怎么這么惡毒,贏了比試,還要用如此刻薄的話羞辱對手。
巴勒奔卻是個人精,從世子這句話中聽出了玄機,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豬玀,這是他兒子慣愛用來羞辱人的口頭禪,莫不是兒子不知道世子能聽懂藏語,所以私下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吧?
巴勒奔這樣想著,跪到兒子身邊,用詢問的眼神朝他看去,目光一與兒子對上,從他眼里看見深切的恐懼和懊悔時,他的心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但此時卻不是他細問的時候,因為乾隆一行人也匆匆跟了過來。
巴勒奔父女奔過來時,世子已經將冰冷的視線從強巴丹達身上移開,再直起身時,臉上已帶了清淺溫潤的笑容,哪見半點先前冷血煞星的樣兒。他轉頭朝永d等人行來的方向看去,見到領頭的明黃色身影,眸光閃了閃,連忙打馬上前,嘴里請安:“克善見過皇上,皇上圣安。”
請安的同時,他并不下馬,而是抖了抖韁繩,馬兒接到他的示意,左蹄向后彎曲俯身,頭高高昂起又低低垂下,竟是動作優美自然的行了個半跪禮。
看見馬兒這套標準的請安動作,眾人眼里的錯愕又加深了幾分,對世子騎術之精湛又有了更高一層認識。永d則張大了嘴,眼里閃動著熱切的崇拜光芒。看來,這孩子的偶像,如今已經換人了。
世子被眾人灼熱的眼光看的頗為不自在,這才反映過來,他竟將在英國給女王表演馬術時的習慣性動作帶到了清朝。這時的人馴馬只知道怎么讓馬兒更強壯,跑的更快,如盛裝舞步那幾十種華麗花哨的動作,這時的人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怪不得一個個將他當怪物一樣看待。
一弄清楚狀況,世子神色尷尬,利落的跳下馬,奔到乾隆身前,屈身想再行一個禮補過。
“起來!”不等少年的腰彎下去,乾隆先一步上前,抓住他胳膊將他托起。
他的手狠狠鉗制住少年纖細的胳膊,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想將少年拉入懷中,將他全身上下都扒拉個遍,看看他有沒有受傷的沖動。看見他帶著馬兒在荊刺上起舞,他又是驕傲,又是擔憂,全身的肌肉都因為對少年的過分專注而僵硬,連發聲也不能。
因此,當看見少年被自己鉗制的疼痛而露出疑惑表情時,他張口,卻連一個字也講不出來,只能緩緩放輕手上的力道。
乾隆沒有發話,塞婭卻先聲奪人,她將強巴丹達的頭輕輕扶住,靠在自己懷里,朝著乾隆大喊:“皇上,您一定要給我哥哥做主!克善世子欺人太甚,贏了就算了,還……”
只是,不等她將話說完,巴勒奔先一步扯住了她的胳膊,阻斷她后面的話,而后起身擋在她前面,雙膝跪地,頭顱朝著乾隆深深埋下,“皇上,吾兒魯莽,吾兒有罪,請皇上責罰。”
塞婭不服氣的還想暴起,辯解些什么,強巴丹達立時也扯住了她的衣袖,道,“妹妹,是我有錯在先,算了。”
他只輕飄飄的說了句算了,既不認錯,更不請罪,可見心里還不是真正服氣,姿態也沒有真正放低。
乾隆將克善輕輕撥到自己身后護住,神色莫測的看著對面形容狼狽的三人,半天沒有講話,只渾身散發出森冷迫人的寒氣。
他不說話,在場眾人也不敢發聲,現場一時間寂靜的有些可怕。巴勒奔頭還埋在雙手之間,看不見帝王神色,但在這寂靜中等待,他臉色已是變的慘白,冷汗順著臉頰滴下,滲入泥土中,染濕了一片。若皇上真要追究,他們這次京城之行怕是有來無回了。
又過了半晌,連神經遲鈍的塞婭也受不住帝王的威壓,慘白了張臉,低下頭去,乾隆這才覺得稍微滿意。他手一抬,沉聲道:“起來吧。治傷要緊,其它的事日后再說。來人,速速將人抬到太醫院去醫治!”
帝王一發話,圍場內守職的侍衛立馬跑過來將強巴丹達抬了下去,巴勒奔和塞婭再次告了罪,憂心忡忡的跟著他們朝太醫院的方向疾奔。
待巴勒奔一行人走遠,乾隆回頭,表情嚴厲的俯身看向克善,眼里隱隱藏著兩簇未熄滅的怒火,“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這個道理你該明白?”天知道,當他看見這孩子竟然拿自己的命完全不當回事的時候,他心里的怒火燃燒的有多么猛烈,恨不得當場就沖上去將他從馬上拽下來,好生訓斥一番。
世子本來還以為,乾隆發怒是因為他這次做的太過,完全沒有給強巴丹達和西藏土司留臉面,哪知道他竟是在為自己的安危擔憂,一時間心里被莫名的情緒狠狠撞擊,在這撞擊之下,厚重堅硬的心墻上裂了道縫,縫里,某種熾熱的東西流了出來,緩緩將他周身包圍,說不出的舒服,安心。
回味著這暖暖的舒適感覺,世子剛剛還凌厲非常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對著帝王淺淺一笑,恁是醉人:“克善知道。但是,他侮辱您,侮辱大清,所以我不能容忍,得給他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