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宣走出寢殿,候在寢殿門口的兩個心腹侍女便迎了上來,跟著他穿過側廊,一起來到了鳳宜宮的正殿。
殿門外的院子里,二十名宮人靜靜地站成兩排。當夏侯宣一只腳跨出門檻,宮人們便整齊劃一地跪了下去;待他整個人出了門來,宮人們又“唰啦”一下站得筆直。夏侯宣不發一,徑自朝前走出院子,宮人們步履統一地跟了上來,自覺分成兩隊,一隊在前開道,一隊在后護從,將長公主殿下和兩位大宮女簇擁在中央。
此時天方微亮,啟明星還隱隱約約地嵌在天邊。御花園里晨霧未散,四下里靜悄悄的。夏侯宣所在的這支隊伍也是靜悄悄的,沒有人說多余的話,也沒有人做多余的事,就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行軍小隊。
――整個皇宮里的人都知道,身為鳳宜宮之主的長公主殿下喜歡把宮人們當成兵士來操練,為此,皇帝陛下曾戲稱他的掌上明珠為“巾幗將軍”,還賜了一把前朝元帥的佩劍給公主賞玩。
夏侯宣當然是故意這樣做的,他從不吝于在外人面前展現他的“英氣”,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愛好是習武耍槍打馬球,對刺繡女紅半點興趣也沒有!
堂堂的長公主殿下,本來就有這個任性的資本,與其勉強自己假扮娘娘腔,還不如顯得豪放一點,萬一什么時候露出點破綻也好自圓其說――夏侯宣很好地把握住了一個度,只會讓大家覺得他英姿颯爽,而不會把他往男人的方面去想,除非有確切的證據打破大家的心理暗示,否則他越是灑脫,才越能藏住他的秘密――若是整日里藏著掖著,顯出一副心虛氣短的模樣,那才真要惹人疑竇呢。
不過,夏侯宣敢于這樣做,既因為他的容貌極為出眾,有著男女皆適的美感,也因為大魏朝風氣開放,史上曾出過各式各樣性格鮮明的公主,他的所作所為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說起夏侯宣的這場穿越,雖然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但他的運氣也不算一糟到底――最讓他舒心的一點,就是這大魏朝的女性地位并不低下,與他記憶中的北宋時期有點相似,雖然朝野之中已經有了一點點理學興起的苗頭,但大部分男人還是對他們的母親和妻女抱著尊重和喜愛的態度――這樣的外部環境讓夏侯宣這個長公主殿下大有可為之處,是以他的心態還是積極向上的,并沒有因為困于后宮整整十年的經歷而沮喪蹉跎。
從火海逃生的那一日起,夏侯宣便打起了全副精神、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來扮演這個特殊的公主。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后宮之中越發混得游刃有余,探聽消息、收集情報,學習知識、鍛煉身體,培養心腹、積蓄力量,尋找靠山、結交盟友……生活如此充實,仿佛只是一晃眼,便是十年過去了。
“我兒長大了,是時候招個乘龍快婿了。”前些時日,夏侯宣這一世的父親,大魏皇帝夏侯[如是說。
公主終將出嫁,這是躲不開的宿命,夏侯宣對此心知肚明,所以他很早就開始積極準備應對方案了,事到臨頭也沒什么抵觸的情緒。他更在乎的,是這整件事能不能按照他的規劃去走――即使大魏朝的風氣比較開放,夏侯宣這個做公主的甚至還能穿著男裝在京城里逛,但婚姻大事終歸脫不開“父母之命”的枷鎖――擺平他的父親母親,親自決定駙馬人選,從而掌控他未來幾十年的生活走向,這就是夏侯宣近些年來花費心力最多、也是最為重要的目標了。
那么,夏侯宣這輩子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呢?說起來話挺長的,畢竟那兩位都不是普通人。也是經過多年的信息收集和細心觀察,再加上嚴密的分析和推斷,夏侯宣才終于對他們兩位的思維模式有了較為精準的把握能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他們的想法了。
先來說說夏侯宣的父皇,魏帝夏侯[:作為一個皇帝,他其實并不怎么稱職,因為他是在趕鴨子上架的情況下倉促地登上了皇位,既沒有受過“上崗培訓”,也沒有得到“后期指導”,在處理政務方面的能力嚴重不足,所以他心里一直藏著深深的自卑,即使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也仍舊沒有安全感,很容易被戳中痛腳,讓大臣們都覺得他是個暴躁易怒、不好相與的主君。
夏侯[之所以會如此,皆是因為在他之前,當皇帝的是他的堂兄夏侯]――身為夏侯[的皇帝伯父魏孝宗的獨子,夏侯]本該是真正的人生贏家才對,孰料他竟在登基不到三年的時候忽然駕崩,沒留下一兒半女,就硬生生地把人生贏家這個稱號讓給了堂弟夏侯[――就這樣,夏侯[從一個不受重視的郡王,一躍成為了九五之尊。
剛開始當皇帝的時候,夏侯[自然是很興奮很激動的: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誰都喜歡,更何況掉在他頭上的這塊餡餅還是如此的大而美味。
然而夏侯[很快就發現事情根本沒那么簡單,當了皇帝也不代表所有大臣都樂意聽他的,甚至就連皇宮里的一些倚老賣老的宮人都在暗暗嫌棄他“京外人”的土鱉口音和低檔的生活品味――這讓夏侯[羞憤至極!
承平元年,初登基的夏侯[直接把宮里面的老人們殺掉了一大半,用最為簡單而粗暴的手段來維護他身為皇帝的自尊心。這樣做固然爽快,但緊接著,大臣們就給他們的新皇貼上了一個“不仁”的標簽,諷諫的折子如暴雪一般洶洶而來。
夏侯[被御使們鬧得很煩,突發奇想之下,他忽然想要將他的親生父親追封為帝、親生母親追封為后,以此來轉移臣子們的注意力――這顯然是個非常糟糕的主意,非但沒能讓他擺脫諷諫折子的“騷擾”,還徹底惹惱了孝宗朝遺留下來的老臣重臣們――因為夏侯[本是以他伯父魏孝宗過繼子的身份繼承了皇位,哪有回過頭去追封他親生父母的道理,這把孝宗皇帝和皇后至于何處?
于是朝臣們和夏侯[開始了激烈而持久的對抗,一直延綿了數年之久,不但導致許多大臣被問罪下獄,就連夏侯[的皇位也在士林學子的聲討中搖搖欲墜、險些不保。
直至承平六年,夏侯宣和他的孿生哥哥夏侯卓一同冠著“龍鳳呈祥”的名頭降世,夏侯[和朝臣們才各自退了半步,朝野上下對皇帝的反對之聲便也逐漸消停下來――這當然不是夏侯宣他們兄弟倆的功勞,總的來說,夏侯[能坐穩皇位,歸根究底還是依靠了一部分堅定支持他的大臣和投機分子的幫忙,龍鳳胎的吉兆只是可有可無的最后一擊而已――用上蒼的指示來做結論,這是統治階級百玩不厭的手段,即使沒有龍鳳胎,也會有龜背銅人、白鹿麒麟之類的吉兆應景而出的。
不過無論如何,夏侯宣他們兄弟倆都算是生在了好時候,這也讓夏侯宣在“抱大腿”的時候方便了許多。
可話又說回來了,別忘了,夏侯宣和夏侯卓分明是“雙龍亂世”的兇兆――能夠雙雙保住性命,還占了“龍鳳吉兆”的便宜,全靠他們有一位膽大果決、巾幗不讓須眉的母親,瑞妃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