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秋來接到電話的第一反應,懷疑自己聽錯了,要么是華哥在惡作劇,下午還在講臺上閃閃發光講未來智能時代的人,怎么會忽然病危呢!
反復確認后,才聽華哥解釋道,“被酒店的高空墜物砸中了腦袋,流了好多血,我想你們平時關系這么好,過來看看他,可能能讓他最后開心點兒……”
華哥舌頭打絆,快要編不下去,硬著頭皮往下撒謊,許秋來卻信以為真。
她艱難喘息,手里的手機差點兒沒拿穩,慌不擇路拿了玄關的鑰匙和大衣就往醫院跑。
他的安保級別那么高,華哥那么厲害,怎么會出事呢?
東西怎么偏偏砸他頭上?
許秋來失魂落魄趕到醫院,鞋帶都散了也不知道,進門才發覺自己腿抖得不像話,扶著急診室門框,瞧著那拉緊顯示正在搶救中的白色簾布,腳下一軟,差點沒站穩。
還是華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扶到椅子邊。
心頭一萬匹草尼瑪奔涌而過,陸離出的什么餿主意?怎么辦?好像把姑娘嚇狠了?
秋來討厭醫院這個地方,討厭那無孔不入的消毒水味兒,也最害怕這樣視覺里遍野都是白色的場景。從前她父親是是這樣,母親是這樣,她曾目送著在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推進焚化爐。
那種感覺太暗無天日、太刻骨銘心,許秋來的記憶卻叫她一刻也忘不掉,清晰可辨地將所有細節刻入腦袋里。那時母親呼吸機上拉成直線的不再起伏,一模一樣長鳴的滴聲和此刻重合起來,竟讓她險些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墜入了回憶中。
急診室一片嘈雜和喧嚷中,不知哪張病床的醫生開口說話,那宣布格外清晰,他冷靜報告了死亡時間,然后致歉,“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請節哀。”
再然后,有人被蓋上白布推出來,許秋來呆滯地望著,被跟在移動床周邊的醫務人員撞開,踉踉蹌蹌落到墻腳。
她反應了半晌,才聲音沙啞回頭看華哥:“那不是陸離,對吧?”
“當然不是!”華哥連連擺手,意識到自己再不說實話可能真的會把人嚇傻,“他應該沒有那么嚴重……我剛接到電話,說燒水壺是從三樓扔下來的,沖擊力沒那么大……”
酒店的層高米數一般不會太高,許秋來用她的物理知識換算了一下,柏霖酒店那邊高度每層大概是3.1米,三樓就算9.3,一個酒店標準的電熱小水壺重量不超過一千克,不計空氣阻力,沖量為9.3kg*m秒,設接觸時間為t,沖擊力就是9.3t牛。
秋來慌張不減,半點沒有被華哥安慰到,“那么大的沖擊力砸到頭了,也不得了啊!”
華哥這下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了,他一個老實人,已經被逼到無話可說的境地。“其實就是擦了點兒邊,可能有點兒腦震蕩,血流的有點多……”
許秋來坐下來,不再開口說話了,她身上有點兒脫力,鬢角的碎發垂到下巴,也沒有抬手的精神理一理。
其實數字并不能準確算出世上所有的東西,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她只能寄希望于,陸離真像華哥說的那樣,只被擦到了一點點,實則沒有大礙。
她靜靜聽著急診室此起彼伏的呼吸機聲,不知坐了多久,終于想起開口問華哥:“陸離他是怎么被砸到的?”
華哥一字不添地老實陳述,“陸少今天被灌了很多酒,吃完飯出來,他有點難受,叫我去買漱口水和濕紙巾,清理完扔垃圾時候,水壺從樓上砸下來,目前的條件暫時看來,嫌疑人應該不是蓄意的,是場意外事故,警方已經將人控制拘留,律師在準備起訴。”
“那房客他為什么要扔水壺?”
“說是里面不干凈,聞到了死老鼠味。”
許秋來簡直怒不可遏,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就因為這個奇怪的理由,他差點害死一個能為全人類做出貢獻的天才!
時針指到正九點時候,白布終于被拉開,醫生團隊出來交涉,“片子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們陸少除了中度腦震蕩之外,顱內沒有出血點,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創面有些大,他之前血流得太多,我們緊急給他輸了血,現在先推到手術室縫合傷口,黎主任會親自主刀縫合,盡量保證縮縫合質量。”
黎主任這種非重大疑難手術不上的外科圣手,好不容易休假被一通電話緊急召來,只為做這種小醫生的縫合工作,心頭別提有多委屈了,偏偏許秋來還頗不信任拉著他的手道:“醫生,這真的是一顆價值千金的腦袋,能改變互聯網進程的腦袋,你千萬要小心下手。”
陸離的頭發已經被護士在剛剛剃成光頭,毫無知覺躺在手術床上,日光燈下,除去那毫無血色的菱唇,他睫毛安靜地垂著,鼻若懸膽,仿佛只是一個睡著的小王子。
許秋來胸口似乎涌起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但很快又被強行壓下。
外科圣手的手速非一般人可比,全程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十五分鐘,這還是主任怕這公子哥的家屬以為自己敷衍,刻意放慢的速度。
那針角細密平實,宛若一件藝術品,跟刺青似的,拆線后的傷疤就能成為一道精美的勛章。陸離很快就被推入icu特護病房,連照顧他的小護士都一模一樣是上回那兩個。
“醫生,他什么什么能醒?”許秋來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