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博昊帶冉顏去了偏廳附近的茶室,冉顏覺得外面空氣很好,所以并未進去。
在廊下靜立一會兒,余博昊忽然問道,“你曾說楊判司中了針之后還活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可能留下一些證據(jù)?”
冉顏看了他一眼,緩緩道,“腦部遭到致命傷害,基本就失去了行動能力,說他活著,只是身體還活著而已,這段時間是生命無可挽回的漸漸流逝。”
冉顏仰頭看著大唐的夜空,想到自己的穿越,不禁又補充了一句,“但凡是都有例外,余判司可以去案發(fā)現(xiàn)場查一下。”
余博昊點點頭,“我還有些公事,十七娘若是有事,遣衙役喚我即可。”
“您請便。”冉顏微微頷首,而后繼續(xù)欣賞夜空。
繁星閃爍,能清晰的看見一條如帶的銀河橫貫當空,冉顏好久不曾抬頭看過星空了,她的世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有人體血肉,無影燈白熾的光線,不眠不休的工作,除了驗尸還是驗尸,她想借此來消磨自己心中的恐懼和仇恨,但每每噩夢,依舊能看見好友死前的掙扎。
她是法醫(yī),尸體上的每一個傷痕都在向她訴說當時的慘烈情形,她能推想好友當時的每一個反抗動作,以及那些禽獸施加在其身上的侵犯和暴力,夢里一次次上演,宛若真實,她卻無能為力。
靜靜站了許久,偏廳內(nèi)的人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出來,十八娘面容蒼白的跟在冉聞身后,顯然已經(jīng)是無罪釋放了。
冉聞看見冉顏的身影,折道向這邊走過來。與他一起的還有冉美玉和另外兩個華服男子。
“阿顏。”冉聞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冉顏走下廊,朝他微微欠身,“阿耶。”
“你真是十七娘?”旁邊一個中年男子面色驚訝,“兩年前還瘦弱不堪,辨不出容貌的小丫頭,竟生得一副好皮囊!都說女大十八變,果然不假!”
冉顏看了那人一眼,一襲華麗無比的團紋暗褐色華服,頭戴襆頭,腰墜玉佩,是個溫文爾雅的胖子,眉宇之間與冉聞有三四分相像,應(yīng)當是哪個叔父,但記憶里,并沒有這樣一個人。
“哈哈,阿顏不認識三叔了?也是,三叔兩年前還是與你父一樣玉樹臨風,不過近年來有些發(fā)福。”胖子笑道。
三叔?冉顏立刻找到了對應(yīng)之人,冉聞的庶弟,冉平裕。
冉平裕是個極為有生意頭腦的人,蘇州首富,但久居長安,因著包攬了冉氏所有的花銷,所以在族中才有一定的地位。在冉顏的記憶里,他算是冉氏唯一真心關(guān)懷她的人了。
“三叔。”冉顏聲音稍微熱情了一點。
冉平裕上前仔細打量冉顏幾遍,笑呵呵的道,“我常年在外,剛一回來便聽說你被送去莊子上養(yǎng)病,還道是有什么內(nèi)情,眼下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冉平裕是個人精,如果他真覺得沒有什么內(nèi)情,斷然不會胡亂說出這句話惹兄長不快。他別有所指的話,讓冉聞臉色沉了下來。
冉顏斂目,到這種地步,真不知是高氏手段高明,還是原來的冉顏太弱!看著冉平裕慈愛的笑容,心中嘆息,原來的那個冉顏早已香消玉殞了啊。
冉聞對這個庶弟沒有任何好感,不就是出了幾個錢嗎?族里長老居然對他另眼相看!長安的商賈不也是商賈?一樣的低賤!一樣的市儈!若不是當年阿耶掏空家產(chǎn)就為了娶一個滎陽鄭氏庶女,哪里輪的到他來獻殷勤!
壓下一腔沉怒,冉聞淡淡道,“走吧。”
當年的冉氏已經(jīng)沒落,徒有錢財而已,老家主好不容易才借著關(guān)系與滎陽鄭氏攀上這門親事,錢沒有了還可以再賺,但是氏族名聲一旦沒落,再想挽回可就困難百倍!然而這個道理,目光短淺的冉聞永遠不能理解。
幾人默不作聲的出了府衙,與冉平裕一起的一個華服少年湊近冉顏小聲道,“阿顏,還認識十哥嗎?”
冉十郎,是冉平裕的嫡子,名喚云生。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生得唇紅齒白,春花曉月芙蓉面,神情開滌,濯濯如春柳早鶯,容華懾人。
冉顏微微一怔,方才他不不語,微微垂著頭,她卻不曾發(fā)覺還有個如此絕色的男子在側(cè)。
“自是記得,小時候十哥常常給我?guī)Ш猛娴臇|西呢。”冉顏低下頭,輕聲道。
冉云生乍然一笑,露出潔白的貝齒,明艷不可方物,引來周圍殷氏子弟的窺視。
冉云生快走幾步,對冉聞道,“大伯,我兩年不見阿顏,甚念,不如讓我送她回莊子吧。”
人們對美的事物都有一種寬容,縱然冉聞不待見庶弟,對冉云生偏女氣又過于艷麗的長相甚為不喜,但依舊抵不過他微微一笑間。
冉聞被冉云生笑容晃得眼前一花,微一垂眼道,“去吧,路上小心。”
冉美玉惡狠狠的瞪著冉顏,恨不能將她拆骨剝皮,女愛郎俏,即便冉云生是她們的兄長,也不妨礙那種獨占欲,只是眼下冉聞心情不快,她也不敢放肆。
冉云生又與冉平裕說了幾句話,領(lǐng)冉顏另一輛馬車。等衙役喚來邵明,馬車便緩緩行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