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頌把冉顏送回府,兩個都是干脆的人,告別的時候絕不你儂我儂的拖泥帶水,然而轉身之后便牽腸掛肚。
這些日蕭頌不得閑,初一參家皇宴,回祖宅祭祀,初二要拜會本家各位長輩,參加族宴,初三返回長安,與朋友、同僚互相走動拜訪,一直連個喘息的時間也沒有,偶爾百忙之中抽出片刻來看冉顏,卻又被邢娘擋在門外。
自從那日邢娘見到蕭頌對冉顏舉止竟是如此親昵,便起了戒心,因為還未得到立下婚書的消息,邢娘自然不敢讓二人太過親近,尤其蕭頌又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本來冉顏的身份就夠不上蕭頌,萬一有點什么事被婆家知道了,恐怕會更被姑嫂輕待。
因此,邢娘面對蕭頌的氣勢,是本著“你要過去就先從我這一把老骨頭上踩過去”的態度,冉顏也無絲毫辦法,只能隔著窗子說了幾句話。
年后連降了兩場大雪,終于在初七這日云卷破晴,宛若水洗,清透干凈。
長安的天氣陰沉了許久,忽而露出這樣明媚的陽光著實令人心中舒暢。冉顏因著聞喜縣主一案而郁郁的心情也終于開朗了許多。
冉家和蕭家合了冉韻、劉青松的八字,是樁吉婚,便將婚事定在了六個月以后,而相比之下,冉顏的婚事卻還未有音訊傳來,邢娘天天去門房問有沒有驛站的信來,直是恨不得親自去蘇州瞧瞧怎么回事。
而江南此時已經有了春意,江面上已經開始破冰,迎面吹來的江風帶著微溫的腥味。
一襲藍碧色襦裙的雙丫髻女子立于船頭,看著眼前熟悉的黛瓦白墻,眼眶微微濕潤,放在腿側的手抓著裙擺緊緊攥了起來。
“歌藍姑娘,已經過了潤州,估摸最遲明日午傍晚便能抵達蘇州。”管事稟報道。
歌藍握著裙子的手一松,從袖中掏出十余文錢賞于他道,向他微微頷首。
十幾文能買到不少米糧了,管事笑著接過錢,連聲道,“應該的,應該的,姑娘若還有什么吩咐盡管知會一聲?!?
歌藍微微一笑,轉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管事:十八娘這些日精神不太好,吃什么都吐,人都瘦的沒了形狀,原本如花似玉的人兒……您經常跑船的,可知道治暈船的法子?
這人是整艘船上唯一一個識字的管事,歌藍為了和其他人交流,才經常詢問他一些事情。
“歌藍姑娘真是盡心盡力,我們這些人知道的法子都給試了遍,都不能奏效,想來是十八娘身子骨弱了些,總歸明日就會到蘇州,且忍一忍,我讓人盡快?!睂τ谌矫烙竦臅灤苁滦睦锊灰詾橐猓€不是平日太過嬌慣,既然能挺到現在沒事,醫生也每日都會去把脈,出不了什么事。
歌藍點了點頭,沖他欠身行禮,回了船艙內。
管事惋惜的嘆了口氣,他一直管理著冉家水路上的生意,在冉氏族里也算有些臉面的,他家里有兩個兒子,小兒子與歌藍歲數差不多,歌藍一上船,他便注意到了,想觀察幾日,若是覺著不錯便請主子說給他家的二小子。
可惜了,歌藍什么都好,就是個啞巴。
管事家也算不錯,但常年忙于生意,家中主婦不僅僅要能照顧后院,還要能夠處理商婦之間的交際,歌藍不能說話,這是一個致命的缺陷,不會所有人都愿意與她用寫字來交流的。
可以說,稍微有一點點的地位的人,哪怕就是院子里稍有能力的管事之子,都需要家中婦人有處好人際關系的能力,像歌藍這樣的,恐怕最終只能嫁給莊稼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