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
金氏看著靠在門前柱子上席地而坐的金隆壻,腳下的酒壺歪倒在地上,不見酒漬。
金隆壻仰頭看著若隱若現的星子,輕聲道:“繡娘,咱們和離吧。這次風波之后,我會被押赴刑場,和離,你才不會受到牽累?!?
金氏收了下裙擺,坐在了金隆壻身旁,抬手摘下發髻上的木簪,搖晃了下頭,半黑半白的秀發散落下來:“你我相伴二十余年,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最清楚不過,若是朝廷讓你死,我陪你?!?
金隆壻苦澀搖頭:“沒這個必要,明日便辦了和離文書,你回蘇州去吧。”
金氏不答應:“我不答應,這和離文書沒辦法作數。夫君不要多想,何況金來運他們也未必會交代……”
金隆壻將腦袋靠在柱子上,剛毅的臉上帶著悲涼:“你不懂——方必壽身后站著高人,那種讓黃大暑不眠不休的審訊方法,從未聽聞過?!?
金氏反問:“沒聽聞過,也不代表方知府身后有高人指點吧?”
金隆壻閉上眼:“我沒聽說過,周冠也沒聽說過,說明這種刑不是前人創的,而是大明獨有。大明獨有的東西,多半可以追溯鎮國公身上去。”
金氏吃了一驚:“鎮國公?他,他不是已經——”
金隆壻沉默了會,瞇著眼看向夜空:“鎮國公不在了,不是還有格物學院,他的弟子還在,他的學問還在。方必壽身后,一定有個格物學院的人,這些人在暗中干預此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
金氏心驚膽戰。
格物學院背后站著的就是朝廷,他們參與進來,不一定是朝廷授意,但他們肯定會將北平的這點事告知朝廷。
金來運一家與金隆壻關系太近了,想不被牽連其中都難,哪怕是金隆壻干干凈凈,兩袖清風,那也必須離開現在的參政位置,等到一切審查清楚了再決定去留。
金隆壻站起身來,腳步有些踉蹌:“我不怕被殺頭,可我死了,他們該怎么辦?那么大的窟窿誰來補?朝廷?呵,朝廷只會下命令,下最后期限!繡娘啊,我不后悔走到這一步!”
金氏攙著金隆壻的胳膊,淚流滿面:“夫君莫要說了?!?
金隆壻推開金氏,對著夜空喊道:“鎮國公,你活著的時候為何不來一趟北平,為何!”
金氏傷感。
西風倔強,拉不出樹后的影子,嗚咽了一陣子便沒了力氣。
天亮之后,樹的影子很是明晰。
馬車出了朝陽門,顧正臣對付著幾個肉包,問道:“金隆壻當真這么喊?”
車外的韓庭瑞回道:“千真萬確,但之前的談話并沒聽清楚?!?
顧正臣拿出手帕擦了擦手,看向簾外的韓庭瑞輕聲道:“讓我來北平,金隆壻這種身份不應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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