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直接將顧留白給震住了。
他是周驢兒的護道者,現在成了大唐皇帝正封的道首,他修的法門又兼具兩家之長,佛道兩家到了他這兒,似乎真有大道合一的感覺。
你的道也有道理,我的道也不差,大家的大道都對,也別硬分個高下,硬分個長短了。
光說佛、道兩家也還成,但玄慶法師這一句話,卻是將儒家也說在了里面。
細想鄒家曾是讀書人的領袖,現在他又在大辦學院,若是按著玄慶法師這句話的意思走,是不是還真的能做到三教合一?
顧留白認真思索了一會,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管怎么說,玄慶法師的這句話,無形之中也澆滅了他剛剛滋生的驕妄之氣,倒是也好好提醒了他一下,眼光不要局限于前。
在此盛世,他這樣的人,不只是這般作為的。
……
宗圣宮已經煥然一新。
耶律月理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修整了宗圣宮內院的一些殿宇,但當皇命下達,整個大唐要辦一場盛會的時候,盛世的氣象展現得淋漓盡致,唐人的智慧和效率,令耶律月理看得瞠目結舌。
數十個匠師團隊同時進入宗圣宮,高桿挑起的燈火即便是在最深沉的夜色籠罩長安時,都將宗圣宮照得一片通明。
兩個夜晚一個白晝的時間,不只是宗圣宮整個變了模樣,那些顯得殘舊破敗之處煥然一新,主殿前的空地上也已經堆土布置高臺。
這地方會作為普天大醮的壇場,供奉三千六百醮位。
壇場前方此時已經設好金箓道場,已經布置得富麗堂皇。
至于宗圣宮之中那些來不及布置和一些空置的房屋殿宇,此時也都以各種綾羅綢緞覆蓋,飾以各種金銀飾品,珠玉寶花。
耶律月理是看到好多個大唐的官員狂喝參湯吊精神,在宗圣宮里依舊走得腿肚子抽筋,但整個宗圣宮無數人分工合作,硬是一點不亂。
此時長安城里好多番邦屬國的人也已經到了宗圣宮外看熱鬧,看著這般的氣象,好些個外國來的使臣也是直嘆氣。
大唐好多平時看上去默默無名,甚至好像有他沒他都一樣的官員,此時便顯出了能耐來。
這就是盛唐的法統禮制能力。
在很多王國要擺弄很多天都擺弄不像的宏大布置,盛世里的大唐,卻似乎可以隨隨便便一蹴而就。
不過大唐的有些官員和一些外國來的看熱鬧的使臣、商團成員,也看到了一些不顯得那么盛世的地方。
在宗圣宮外的道路上,聚集了許多衣著看上去很寒酸,而且好多看上去都顯得是久病不愈的那種人。而且這些人大多都隨身帶著被褥,似乎就想要直接找地方在宗圣宮外過夜。
一名官員發現了此點,帶著幾名侍從想去了解一下情況之時,他卻看到有些年輕仕子已經拿著紙筆和那些人開始交談,而且在不斷記錄著什么。
他有些詫異,此時他身邊一名侍從眼尖,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這名官員微微一怔,旋即朝著道畔一名面色黝黑的年輕人走去。
這名面色黝黑的年輕人也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先行行了一禮,這官員回禮之時便主動出聲道,“我乃通議大夫呂書欣,受命在此協調一些事情,這位小哥兒可是明月行館的賀海心?”
面色黝黑的年輕人再次行禮,不卑不亢道,“正是?!?
呂書欣知道這賀海心在明月行館的地位,也知道他的才能,所以即便對方沒什么功名,年紀又輕,他卻是不敢輕慢,輕聲打聽道:“這些人是怎么回事?”
賀海心也認真作答,“這些人都是長安城里的窮苦人,他們要么自個身上有些沒錢醫治的病癥,要么就是家里人病得厲害。聽說普天大醮會設分壇分發可以治病的符水,他們沒有別的法子,所以才來求符水,但又怕明日趕來來得晚了,得不到符水,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在宗圣宮周圍尋地方住上一宿。我已經讓我的同窗們和他們一一說清楚了,那分壇會設立在城中方便取藥處,而他們這些人也不需要排著隊去取,我讓我的同窗們將他們的病痛、苦處都一一記錄在冊,到時能用符水治療的,我們的人會給他們送上門去,若是有些疑難雜癥不是符水能消的,而且家中又有別的實在難以應付之事,我們的人會酌情再做處理?!?
這通議大夫呂書欣聽得心中大震。
想到之前明月行館在城中做的一些生意,許多官員對明月行館和顧十五背后多有非議,但他了解下來,卻也知道明月行館竟是做了許多官府做不到的事情。
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此時這賀海心帶著幽州這些書院的學生如此做派,便讓他心中清楚,明月行館所做的很多事情可不是為了賺錢。
此時賀海心又出聲道,“呂先生請放心,這些人不會停留在此,不會有礙觀瞻。”
呂書欣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長安城中這種人家不少,若是都要有所兼顧,花銷十分驚人,這種事情,是否需要我出些力氣,讓官府也出一些費用?”
賀海心搖了搖頭,道:“多謝呂先生關心,這倒是不用,多地叛亂,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且官家支出銀兩,手續太過繁復,最重要乃是支出這些銀兩之后,這些受了恩惠的貧苦人家若是平白受惠,恐怕會滋生一些不良風氣,我們的做派比較靈活,我們會和他們說好,這些藥物之類也未必白給,我們也會讓他們出力。相較官家的做法,我們只是要多費些人力,但對于我們學院而,這便是功課,所以也無妨。”
呂書欣聽得心神震動。
他和賀海心告別離開之后,腦海之中便一直在響起一個聲音。
不愧是鄒家辦的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