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留白熱淚盈眶。
在關(guān)外,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忘記了哭泣。
他娘很早就讓他明白,膽怯和哭泣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
然而此時,當玄慶法師用這種方式和他告別,離開這世間的時候,他看著眼前的長安,淚水還是充斥了他的眼眶。
因為此時他感受到的不只是玄慶法師的心意,他感受到的還有他娘的心意。
他此時才能真正體會,當年他娘和郭北溪、梁風凝離開世間的時候,懷著的是什么樣的心情。
蒼茫的天地無邊無際,可暖人心的,唯有此時祥和的萬家燈火。
若有人能替自己提三尺青鋒鎮(zhèn)守心中的大唐,自己又如何舍得離開這世間?
顧留白低頭,他看到了身上素凈的袈裟,他任憑眼淚滴落在袈裟上。
他不知如何告別,轉(zhuǎn)身走進大雁塔時,他看到星光落在菩薩慈祥的面容上,他認真的行了一禮。
神秀在大雁塔下。
當看到顧留白走下大雁塔,神秀肅穆的行了一禮。
顧留白看著神秀,輕聲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神秀悲傷道,“當你下塔時,我便猜了出來,當你開口時,我便確定玄慶法師于今夜和我們告別。”
顧留白看著神秀悲傷的眼眸,他從神秀的眼瞳里看到了玄慶的身影,他又很想哭。
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
地宮甬道之中,沖謙老道突然有些炸毛。
前方一直走的好好的鐘鐻金人突然停頓,轉(zhuǎn)身。
夏神侍的影子瞬間就裹住了耶律月理,但耶律月理呆了呆,先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讓開一邊,接著才慢慢抬頭,確定了某種氣機的到來。
接著她便如同成功孵化了個雞蛋的小母雞一樣,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無比開心。
“小蠻女,你笑個屁啊?你他娘的瘋了?”沖謙老道有點老臉掛不住,他以為耶律月理是笑自己被這鐘鐻金人嚇了一跳。
“你狗師弟回來了。”哪怕鐘鐻金人轉(zhuǎn)身走來,帶著恐怖的壓迫感,但耶律月理卻越發(fā)開心,“這下我們說不定能活了。”
“他娘的。”沖謙老道忍不住想罵這小蠻女,他那狗師弟回不回來他不知道,但按著耶律月理這么一說,好像顯得自己沒什么用處?
但鐘鐻金人走到他們身邊,感知著這尊金人體內(nèi)蘊含著的可怖氣機,他就真的有點慫,有點罵不出來。
……
李歸塵靜靜凝視著池水中緩緩站起的鐘鐻金人,感受著自己的精神神通和這近千年前諸子百家智慧的結(jié)晶結(jié)合,感受著那來自六國宗師的許多神通物的氣機時,他的臉上也終于出現(xiàn)了復雜到難以用語形容的神色。
“你放棄吧。”
他認真的看著李欺星,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修行者的世界已經(jīng)盛極而衰,哪怕是大隋的無名觀最盛之時,恐怕也無力和秦時的光輝相比。”
李欺星看著他真的能夠?qū)⑦@鐘鐻金人當成一尊法身般駕馭,他心中生出絕望的情緒。
他此時沒有覺得自己的父親這后半句話有什么錯誤。
即便是他,此時感應(yīng)著這尊鐘鐻金人的神通氣機,他都覺得若是靜心參悟,恐怕從這尊金人的身上都能領(lǐng)悟出許多只存在于記載中的強大法門。
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己那些部下,他準備讓他們放棄,然后自己赴死。
但就在此時,他的一名部下飛快的用手語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他愣了愣。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李歸塵說的有可能是錯的。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李歸塵,道:“你可能忽略了一個人。有他存在,修行者的世界便未必能用盛極而衰來形容。”
李歸塵微微一怔,他下意識的看了大雁塔一眼,沉吟道,“他并不過問世間的紛爭。”
李欺星看著他說道,“但也有可能和他不看靜王府一樣,只是他想守著某條界限,但你可能忽略了一點,你自己已經(jīng)超過了他想要守著的這條界限。”
李歸塵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知道李欺星并不會莫名其妙的說這些話,他看著李欺星,道,“他今夜和平日有所不同?”
李欺星點了點頭,“玄慶法師下了大雁塔,出了寺院,似乎正朝靜王府而來。”
李歸塵點了點頭,道:“或許你說的對,我從幽冥之中取了這件東西出來,已經(jīng)超過了他想要守著的界限,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擅長戰(zhàn)斗,并不擅長殺戮的手段。”
李欺星看著他,平靜的說道,“你試圖用這樣的道理來說服我的時候,便說明你自己已經(jīng)不夠自信。”
李歸塵有些感慨的笑了起來,道:“只可惜我不是王夜狐。”
這或許是只有他們父子之間才能明白的對話。
就連此時能夠聽見李歸塵說話的那些劍師都不能明白,但李欺星知道李歸塵的意思。
那一夜的王夜狐其實擁有很強大的力量,但他選擇埋葬自己手中的力量,或者說將自己的力量托付給一些人。
李歸塵這時候提及王夜狐,意思就是,他和王夜狐的做法截然不同,當他終于利用靜王府做成這樣的事情,當他終于如愿以償?shù)牡玫揭蛔痃婅L金人后,面對玄慶法師這樣的敵人,他會毫不猶豫的砸出他手中所有的力量。
李歸塵再次看了一眼大雁塔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