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是有底蘊的。
一代代骨肉相殘的大戲中脫穎而出的人,帝王心術(shù)玩弄得的確好。
一般的人有求于人,對人示好,都是只給好處,斷然不會像皇帝一樣,一邊給好處,一邊該整你照整不誤。
我不搞你,一個暗示就有人搞你。
或者說我都不暗示搞你,但知道有人搞你,我就是默許加順便給予一點方便。
這的確是令人很討厭。
但他有時候給出的好處,卻又讓人無法拒絕。
崇文館教習(xí)和石山書院監(jiān)事,這兩個身份裴云蕖固然因為上官昭儀的原因而不想拒絕,但對于顧留白乃至整個鄒家而,同樣也難以拒絕。
鄒家是想把松溪書院和潛心書院開到長安的。
段酌微也是將此作為一生的志愿。
有人為了大唐寧愿遠(yuǎn)赴吐蕃嫁給年紀(jì)比自己很大的男子,有人愿意為了大唐選拔更多的賢才而默默耕耘一生。
顧留白也不愿因為自己單純的喜歡或是不喜歡某人的做派,而做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作為生意人的很樸素的原則就是,你讓我吃虧,我就壞你事,你給我好處,我就接著,在有些事情上,我也給予你一些對等的方便。
如果大家都保持著這種對等的原則,那你這人好好壞壞就隨你。
在冥柏坡,在關(guān)外,真正的好人原本也沒多少個。
他現(xiàn)在很好奇,皇帝接下來會給出的好處是什么。
因為皇帝應(yīng)該心知肚明,要保證將來青冥甲能夠正常裝備在大唐的軍隊之中,讓青冥甲不會陷入被火燒的尷尬境地,那一點點好處是絕對不夠的。
皇帝估計也在揣度著他無法拒絕的一些小恩小惠。
他想是不是要順勢給皇帝一些暗示?
……
自從顧留白所在的車隊正式駛離幽州之后,華滄溟睡覺起來安穩(wěn)多了。
嚴(yán)格說來顧留白做事也很講究,華家這段時間也絕對不虧。
顧留白離開之前的十來天里,還特地讓那些慈悲為懷的護(hù)法金剛?cè)ソ藴缌藥讉€山頭的山匪,其中的一些山匪還用來平了之前無頭菩薩廟欠下的一些犯人的賬,至于那幾個難啃的山頭的軍功,自然也都算在了華家的頭上。
之前丟了那么多玄甲似乎很虧,但事實上華家真正有絕對支配權(quán)的,也就是克扣在流程里頭的那十來具玄甲而已。
反倒是提報無頭菩薩廟這件事,又讓華家被記了一功。
再加上將鄒嘉南送回來,又暫時解決了西方佛宗針對鄒家的問題,哪怕沒有黑沙瓦的赫赫戰(zhàn)功,華滄浪內(nèi)心對顧留白也是佩服得緊,又心懷感激。
顧留白和裴云蕖還順便安排了一個許推背作為軍方的監(jiān)軍。
這個人既有威名,又有真本事,關(guān)鍵還特別懂事。
有他在,幽州軍方做事情反而更好做了。
但是!
顧留白在幽州,幽州事情就太多了,完全就不在軍方掌控的范圍之中了。
一個地方長官,一覺睡下去,都不知道這晚上和明天會發(fā)生什么驚天大事,這感覺就像是坐在一條大船上,但這條大船根本沒有人駕馭一樣,這種完全失控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幸虧幽州這種小池塘留不住這種真正的蛟龍。
顧留白終究還是去往了長安。
如釋重負(fù)啊!
以至于他的親妹妹,華琳儀走的時候,他都沒有一點點的不舍。
當(dāng)初這個寶貝妹妹離開幽州去長安的時候,他這么一個鐵打的漢子,還忍不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送出了好多里路呢。
哪怕只是顧留白身邊一個小跟班,但他現(xiàn)在每次看到他這個親妹妹華琳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頭疼,總覺得背后沒好事。
但誰能想到,這安穩(wěn)覺也才睡了十來天,幽州就又出嚇人的事情了!
有人竟然在幽州城里公然收購蠱蟲。
而且這人收購的,還是墮落觀修士的蠱蟲。
“誰這么膽大包天,不知道墮落觀是前朝余孽么?堂而皇之的公開收購墮落觀修士的蠱蟲,這是想找死么?”
他一聽到部下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人都麻了。
但他的部下神色很古怪的回答道:“這些人不是唐人,是回鶻的過境使團(tuán),而且他們說大唐規(guī)定的那些禁止買賣的物品里面,沒有這種蠱蟲,更沒有這種墮落觀蠱蟲。”
“他娘的跟我玩文字游戲?”華滄溟寒聲道:“這是什么樣的過境使團(tuán),在幽州敢這么說話?”
他的部下神色更加的怪異。
的確,若論最擅長玩萬字的,自然是學(xué)識淵博的讀書人。
但是大唐有句話叫做書生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
真要玩這種把戲,這些老兵油子真的能將他們玩死。
律例上沒有這條就能干?
那我不管這條,一點點小事找你麻煩,一件小事就耽擱你幾天,這件事弄完了,再弄一件小事,要真不懂事,糾纏起來,三個月你都走不出城門。
但關(guān)鍵是這支使團(tuán)還真的牛氣。
華滄溟的這名部下回道:“這使團(tuán)說,若是你們要找麻煩也可以,但先請個位置足夠高的人來談一談,只要見面談一談,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華滄溟迅速冷靜了下來,“帶我去見他們。”
他做事雖然古板認(rèn)真,但絕對不笨。
敢這么說話,說明這支使團(tuán)絕對不是尋常的使團(tuán)。
“他們的過關(guān)文書上面,沒有說明身份和來意么?”在前往這支使團(tuán)的宿地時,華滄溟對著身側(cè)的這名部下問道。
“有長安方面的邀請詔書。”
“過關(guān)文書上面就只是回鶻遣唐使團(tuán),共計六十二人。查檢沒有問題,我們之前按照規(guī)矩,將之安置在鴻儒客館,配備食糧和護(hù)衛(wèi)軍士。但沒想到他們突然來這一招,我去問詢的時候,那個使節(jié)就反復(fù)暗示我說我級別不夠。我本來想給他點顏色看看,但那個使節(jié)和身邊幾個人我看都是修為比我高的修行者。”
華滄溟一聽到修行者三個字就覺得頭疼。
原本幽州軍方的修行者在剿匪之中就已經(jīng)不太夠用,這段時間幽州城里七品的修行者都不要錢一樣,弄得他們軍方的修行者簡直只能龜縮在家中。
“修為比你高的修行者,多高?”
“恐怕至少有兩個七品。”
“草!”
華滄溟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手底下這個老兵油子為什么神色那么古怪,為什么一副吃癟了也得忍著的模樣了。
……
回鶻人現(xiàn)在本身就勢大,這使團(tuán)規(guī)模不小,幽州軍方在出這碼子事情之前也絕對嚴(yán)守規(guī)矩,不敢怠慢。
華滄溟趕到會館的時候,還看到有一批軍士正在不情不愿的送一批糧食進(jìn)驛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