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以無數(shù)個不同的視角感受著一些東西。
他成了即將處以極刑的罪犯——行刑臺上,行刑的工具已經(jīng)準備好,架在他脖子上的卻是一把生銹了的斧頭,粗礪的繩索將他五花大綁,身后的人哆嗦得厲害,有另外個人在跟他交談:“找不到新的行刑工具了,就拿樵夫的斧頭湊合用吧!”
說完,身體哆嗦的行刑人就舉起了斧頭,朝著他的脖子砍去——嘩啦!脖子就要撕裂開,可他還有著意識,行刑人太過緊張、斧頭生銹得厲害,竟一斧沒有殺死他!
行刑人喘息著,他的每一聲呼吸都仿佛裹挾著風暴,他顫抖著手臂再一次地揮下了斧頭,一斧、兩斧……
劇痛蔓延,他感受到了胸腔中揚起的恐懼和絕望,我怎么還不死?好痛?。?
這一陣疼痛還未散去,下一個舞臺又拉開了帷幕。他成了在沙場上奮戰(zhàn)的無名小卒,他們的軍隊已被追得倉皇逃竄,敵兵在他們身后步步您別,猖狂大笑著射出弓箭、炮彈!
他的手臂、腹部、腿上,胸腔都扎著白羽的箭,而又有無數(shù)的箭矢將他的身軀射得千瘡百孔,這是……萬箭穿身!
他仰面倒了下去,瞳孔大大的張開,凝著未散的希翼。
他父母尚在,他答應了他們要活著回去,可現(xiàn)在、可現(xiàn)在!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視角又一次的變化。
他被馬群踐踏而死,他被逼著飲下毒藥穿心而死,他被蠻橫富甲派人謀殺,他孤苦無依老死在床上……
這是凡俗人枉死的不甘與憤恨,全叫他給體驗了遍!
再之后,視角又是一轉——他成了手握力量的魔界修士,他被食人兇獸生生咬死,他在擂臺上被同伴生剝血肉慘死,他被居心剖測的師尊挖去靈根失血而死……
這一次的沖擊來得更加強烈,凡俗人沒有超凡脫俗的力量,修士卻已然擁有了登仙的可能,卻依舊因為背叛、算計和爾虞我詐慘死,手握力量無保護自己的機會。
更甚至因為擁有力量,修士會活得更久,會親眼見到別人在自己身上施加的一切。
這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比凡人的情感還來得更加猛烈!
最后,便是魔界天塌地陷的一刻,天在哀怮,一瞬間人的命不是命、修士的命也不是命。他聽見絕望的哭嚎,耳畔天在怒吼,不顧一切地怒吼——
無數(shù)的聲音在他耳旁咆哮,要將他徹底溺死在了這無邊的浪潮中。
“我恨我恨我恨!”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一步、又一步,再一步的巨大沖擊力讓他的身軀痙攣,那根神經(jīng)的琴弦不堪重復發(fā)出了細微的斷裂聲。他大口喘息著想要將那些東西拋在腦后,可它們依舊在那里,無法抵御。
他似乎就要這么活生生痛死過去,痛苦壓塌了他的脊梁,全世界的恨與惡都纏繞在他的靈魂上,掙脫不了。
但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熟悉的、溫和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著:“孩子,過來吧,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他眼睛微瞇,恍惚間認出了這個聲音……這是他一切的起源,他的面前,一整個世界向他敞開了大門,金色的殿宇仿佛最親切的呼喚。熟悉又陌生的溫和女子便坐在敞開的大門處,目光充滿柔情,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我的……孩子,你回來了?!?
那是他的母妃。
他近乎被蠱惑一般,緩緩地抬起步子要往敞開的世界走去,他迫不及待想要脫離這個滿是痛苦的地方,他馬上就能夠見到光明……
有聲音在背后發(fā)出尖利的竊笑聲,它們歡呼著,見著這個最大的敵人逐漸陷入無法離開的沼澤里。
這可是這個世界所有的惡!就算你再強又怎么樣?你的死期……已經(jīng)到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它還在狂笑著,忽然地,它的笑聲卻在倏忽間生生停止了下來,像是空間都被連帶著一起凝固住了。
系統(tǒng)看見失神的,將要邁出一步的洛執(zhí)風前進的動作突然停滯了下來。
它一下就卡住了,卡得死機,落下啊,這個步子快點落下去??!給我落下去——
事與愿違的,它所一直凝視著的洛執(zhí)風不僅沒有上前,更是慢條斯理地將步子給收了回來。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流光溢彩,卻像是死神扼住了它的咽喉。
“倒是,無法如你所愿了。”洛執(zhí)風輕聲說。
系統(tǒng)無法理解:“你為什么沒有被惡給吞沒?!這是全魔界的惡!你應該無法抗拒你的世界才對!為什么?!”
“啊,這個嘛,”洛執(zhí)風仿佛施舍般說,“大概是因為我只是洛執(zhí)風吧。”
他的黑眸中還殘留著某些晦澀的意味,這恐怕是那些惡意浸染留下來的唯一一丁點兒的痕跡。
只可惜……
那些惡意再強,再有蠱惑力,也不及洛執(zhí)風對自身的存在的掌控。
——他只是洛執(zhí)風,哪怕滔天惡意浸染,他也絕不可能變成另一個人。
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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