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瓊娘常來,廟庵里的那些個侍衛(wèi)宮人都識得韶容公主。
不過因為皇帝在的緣故,少不得要她等候片刻。
在佛堂里,太后與皇帝正在說話。
“忘山這孩子總算是娶妻了,只是這妻子的出身不夠顯貴,難免叫人笑話。”皇帝一邊品嘗太后在山上采摘的洛神花泡制的洛神花茶,一邊惆悵感慨。
太后捻著佛珠道:“想不讓人笑話,也要自惜羽毛。哀家身在這偏僻廟庵里,可都聽見關于江東王的種種傳聞,這些個可不是韶容公主累及的。”
皇帝心知自己的母后疼愛她那義女,見不得人說她不好,自然及時識趣住口。但是他倒是想起廟庵里的滄海大師,尋思著讓大師給這瓊娘看一看命數(shù),與忘山的是否命數(shù)是否匹配。
這么想好了,便叫瓊娘進來面圣。
瓊娘入內(nèi)后,向二圣請安,便被賜座,只笑著詢問了太后近日的飲食起居后,便委婉地向萬歲表達了,那賞賜太重,不合禮數(shù),恐人非議,直諫瑯王的事情。
皇帝說道:“江東王勞苦功高,為大沅朝維持著江東邊疆的安寧,怎么賞都不為過。”
瓊娘沒有再開口,她向來善于察觀色,當發(fā)現(xiàn)自己推卻賞賜時,皇帝似有不喜,便也不再。
但是太子大婚時,正值朝廷厲行節(jié)儉,皇帝都無這般賞,如今卻是傾盡國庫之精華,全給了一個異姓王,怎看也叫人心安不下。
當聽聞萬歲興致勃勃要批算二人的命盤時,瓊娘隱隱嘆了口氣,她一早便知瑯王之命數(shù)。
不夠皇帝開口,自然推絕不得。
那滄海乃世外高僧,輕易不見外人。
就算貴為九五至尊,為顯尊重也少不得親自前往。于是皇帝便帶著瓊娘一起去了后山。
在后山的茅草屋子里,瓊娘總算是見到了這位避世的高僧。
只見他黑瘦的樣子,蓬亂的胡子,倒是一副鄉(xiāng)間老民的樣子。
但是待他開口為太后解釋新近所讀的經(jīng)卷時,瓊娘才發(fā)覺,人不可貌相,這位高僧對佛法的講解的確是高深而透徹,叫人豁然開朗。
不過老者那略微沙啞的獨特嗓音,倒是像是以前在哪里聽過。
瓊娘略想想,突然想起,她這一世第一次來皇寺時,恰好無意中聽到瑯王與一位大師清談。那位高僧的法號似乎就是滄海,而且正是因為這位大師贈給瑯王的那串手鏈,讓瓊娘認出了瑯王其實是她前世里的救命恩人……
當聽聞皇帝的請求后,滄海抬眼看向瓊娘。
只這一眼,卻定住不懂,神色莫名有些愕然。可也只是那片刻的功夫,復有閉上了眼,半響不語。
皇帝向來擔心兒子因為少了皇姓庇佑,吃出幾多的苦楚,在擇妻一事上也擔憂心煩,便來尋滄海大師看看這女子的福緣,以求心安。
可哪里想到,滄海大師看了確是半晌不語,直教人疑惑難道這女子是天煞孤星轉(zhuǎn)世,叫大師為難,不知怎么點破才好?一時心內(nèi)發(fā)急,后悔自己沒有早點想到批命,只想請大師明,到時他自會想辦法收回成命,絕不叫忘山娶了喪門星。
瓊娘倒是泰然自若,她自知自己不是福緣深厚之人,不然也不會遭逢前世的種種,最后溺死在井中。
就在她以為大師不好開口,準備不了了之時,那大師突然舉起了手指,沾著茶水在桌面上畫下了“卍”字,然后望向瓊娘問道:“女施主可知其意?”
瓊娘前世醉心與眾位夫人流連佛堂善館,自知其意。此乃“吉祥萬德之所集”的意思,于是便開口說了出來。
那大師有畫了個反旋的“卐”形,問道:“你又知這字之意?”
晴娘的心也跟著一縮——這樣的反旋字,她在尚云天的胳膊上曾經(jīng)見過,可是寓意為何,還真是不知。
大師道:“這反旋萬符,在吐蕃密宗中,乃是“咒”之意。福與咒一念間,天地萬事萬物皆是正反兩面,光陰雖如水前行,也有逆流倒轉(zhuǎn)之時……女施主是個有大造化之人,有大命盤之人,甘愿折損福蔭為你續(xù)命……如今福禍錯亂相依,緣也,孽也!至于其他的,貧僧也是參悟不透……時辰不早了,還請諸位施主移步他處……阿彌托佛……”
高僧開口攆人,就算貴如皇帝,卻是被有禮地攆了出來。
嘉康帝聽得一頭霧水,心里暗恨大師茹素,竟是有氣無力,話也說不齊全。
這一路從半坡走下,龍顏暗沉,心道:這韶容公主的命數(shù)究竟是好是壞,一個字的結(jié)論,大師竟然是說不清楚,可這“大造化”應當是好的吧?忘山的福緣原本就薄,身為龍子卻流落江河,未進龍宮,若是再娶個福緣淺薄的,豈不是要短缺到了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