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王頓住了,此時暮色將晚,四周水洲空曠,薄薄的水霧在江波升起,他的眼里便只有那一張無暇的笑顏仿若心中明月,竟一下子將之前的陰霾盡聚散了干凈。
他快步走了過去,臉上卻帶著申斥頑皮孩童的無奈道:“你怎么來了這里?”
瓊娘伸手撣掉他肩頭的塵土道:“留了那么不著四六的信,我如何待得下?便求了公孫二姑娘用小艇抄近路先一步來到了這洲上渡口。”
瑯王蹙著的眉慢慢舒展了,只用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可是想好了,隨我這一去,恐怕再難有回頭路……”
瓊娘舒展眉毛笑道:“先前求過一位大師為我批命。他讓我此生從心所欲,而我現在唯一想的,便是在陪在瑯王你的身邊,待得你不需要我的那一日,我自會離去……”
從娶這小娘那一日起,瑯王便有心不落地之感,從更覺得他的這個妻子雖然處處都是得體到位,但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悵然若失地望著遠方,琢磨著不會讓他知曉的心事。
瑯王厭恨這種莫名之感,卻又不知如何消除。
可是現在,他的小娘一路快船奔赴,追隨他而來,心中那種不適的感覺頓時煙消云散。
趕路甚久,腸胃早就有饑餓之感了,可是他卻在這簡陋的菜館門口,緊抱著她不放。
不知為何,前世與尚云天成了夫妻后,日漸親情漸濃,卻失去了新婚時那種無需語便互通的心意。
可是這一世,與瑯王成婚后,便會初一十五的,會吵鬧一場,那感情不但沒有生分疏遠,卻有種漸漸濃厚的感覺。
瓊娘也不好形容,就算活了兩世,她也是第一次有種心噗通直跳之感。,竟是覺得此時也是心緒難平,直到被他緊緊抱住,心也漸自放下,只忍不住也回抱住了他壯碩的腰桿。
常進等侍衛不好打擾瑯王夫妻團聚,只將閑雜人等趕走,一邊檢查這菜館內外的安全,一邊心自感慨道:自己的歲數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找個會做飯會暖人心的婆娘過日子了……
那天夜里,二人在菜館一旁的客棧歇宿。不甚寬敞的房間,簡陋的床具,可是分別幾日的兩人卻是情難自已,竟是比昔日那大床寬被里還要愜意著,只是到了最后,瓊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只連聲道:“此間沒有羊腸衣……”
那瑯王喘息著道:“毒已經肅清的不少……忍不住了……”
那月兒羞臊地躲入了云層里,只一片半遮半掩的月光照在搖曳漾著余波的床帳上……
待得第二日,瑯王攜著滿面倦意的王妃復又上了船,朝著京城的方向奔赴而去。
這一路他們趕得甚急,原以為入了京,瑯王便要去見皇上。
哪知道到了京門口,皇帝派了自己御前的大太監文泰安帶著三位太醫院的御醫前來給瑯王接風洗塵。
然后三位御醫一路跟到了瑯王府,奉諭旨為瑯王號脈、察驗傷口,然后又分別寫了生血,調和身體的方子,命專人抓藥為瑯王煎藥服下。
瓊娘自那三位御醫診脈開始,心就提在了嗓子眼。
瑯王軍功至偉,若是輕易法辦,恐怕難以撫平軍心。可是若是借著瑯王受傷看病之際,在瑯王的傷口上做了什么手腳,那么一個平日健壯的青年將軍,突然暴斃而亡,那便合情合理了。
于是瓊娘命人抱來了小豬仔,在后院的圍欄里養下,但凡那御醫開出的藥方子,現自將藥渣在豬食里,帶小豬仔無恙后,再給瑯王喝。
瑯王覺得瓊娘太謹小慎微,猶自覺得好笑,當今萬歲向來自詡明君。對待臣子甚是寬仁,雖然天威難測,可是這等毒死臣子的腌臜事情,倒是干不出來。
文泰安向來是個人精兒,看著瑯王府里上下人等都是滿臉戒備的樣子,倒是替皇上解釋了幾句,只說萬歲驚聞瑯王身負重傷后,圣心觸動,擔心著江東陰冷的天氣讓傷口犯下病根。又擔心瑯王戀戰不肯折返回京城療傷,這才連下幾道圣旨,催促著瑯王歸京養病。不過畢竟萬歲爺不諳臣子的心理,若是瑯王因此而擔心失了圣寵,那大可不必。
瓊娘在一旁聽了,只含笑稱是,可心里卻不以為然,朝中關于瑯王通賊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萬歲怎么可能這么心大,只是因為擔憂著有造反嫌疑的臣子的身體,而命他回京養病?
但是她表面上又不能流露出什么,只命人給文泰安包了酬謝跑腿的果品禮盒和紅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