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榕剛到的時候,容青瓷和徐北也正在露天陽臺上吵架。
見她來了,徐北也吊兒郎當的一手撐著下巴,像是招小狗一樣招她過來:“小榕子,坐哥哥身邊來。”
容榕沒理會他,徑直走到容青瓷身邊。
圓桌上是喝了大半瓶的香檳,容青瓷靠在自己的胳膊上,手指捻著酒杯,輕搖手腕晃動著杯中液體。
張揚的紅色指甲襯得她手指瑩白。
她臉上隱隱有些醉態,說話聲有些大:“讓你上來喝個酒還要三請四請的,怎么,剛混出頭就打算當白眼狼了?”
容榕在她身邊坐下,嘆氣:“前些日子太累了,想休息休息而已。”
對面的徐北也打了個響指,讓侍應生新拿了個酒杯過來,給她盛滿酒。
“喝點兒酒,待會睡得更香。”
容榕沒有推脫,淡淡抿了口酒。
“你們怎么想到要喝酒?”
徐北也放下酒杯,長舒了口氣:“為你慶祝。”
容榕不可思議的反問:“慶祝?”
她掃過四周,露天觀景臺只有他們三人,雖然燈火闌珊,頭頂的星星小燈徐徐閃爍著,但確實是有那么點慶祝的意味。
樓層夠高,足夠將都市的車水馬龍都隱匿起來,耳邊只余下晚風吹拂過的聲音。
忽然有人塞給自己一個大禮盒。
容青瓷懶懶的抬起下巴:“禮物。”
她還未來得及觀察,就又被塞了滿懷。
徐北也沖她眨眼:“這是哥哥的禮物,大哥和二哥也為你準備了,只不過要等你回國后才能送給你了。”
容榕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三人這樣圍坐在一起送禮物,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用力閉上眼睛,等睜開時,滿眼里只有歡喜:“謝謝。”
“原本還擔心你混不出名堂,等年紀大了當不上網紅了,還要負責養你。”容青瓷嘴邊的笑容極淡,幾乎細不可見:“現在看來,確實是小看你了。”
徐北也抿唇也笑了:“當時沈渡讓我們盡管抬價的時候,我和你姐就想著要真沒人能看得上你的畫,就索性當了這個冤大頭,就當花錢給你掙名聲了。”
容榕恍惚問道:“你們也參加競拍了?”
“是啊,說來真該感謝那個什么蘇小姐,讓我少花了這一百多萬的冤枉錢。”容青瓷拖動著高腳杯在桌面上蹭來蹭去的,眉梢微揚:“她知道你就是yinel之后,有沒有發瘋?”
容榕含糊的應了聲:“還好吧。”
“小榕子長大了。”徐北也欣慰的點點頭:“不是那個遇上了事兒只會哭鼻子的膽小鬼了。”
容榕摸摸鼻子。
想起小時候高年級的孩子搶走了魔法棒,又不敢開口要回來,只能抹著眼淚回家一邊寫作業一邊哭。
筆跡都被淚水浸透,像是炸開了的墨水花,作業本也沾濕,像壇子里泡久了的老咸菜。
還是容青瓷發現了這件事,第二天抄著家伙喊上徐北也就去找那個高年級的算賬去了。
重新拿回了魔法棒的容榕被哥哥姐姐教訓,下次碰上這種事就大膽的反擊回來。
她撇著嘴,沒把話聽進去。
反正有哥哥姐姐罩著,怕什么呢。
時光逝過,她終于意識到,別人的保護不能伴隨一輩子,凡事還需要自己出面解決。
她正沉浸在兒時的美好幻想中,卻又被容青瓷當頭噴了一通涼水。
“想好怎么回家接受爺爺的盤問了嗎?”
容榕撇過頭,不情不愿的反駁:“這又不能怪我。”
“這當然不怪你,但你當時要是聽了我們的話,不去當什么美妝博主,現在你根本不會遇到這些事情,更不要說被人在網上罵成那樣。這事兒剛出來時我沒告訴爺爺,就是想讓你嘗嘗苦頭,想著你能把我們的勸告聽進去。”容青瓷長嘆一聲,語氣疏淡:“你知不知道,每次爺爺看到那些罵你的話,他比你都生氣。”
容榕沒有做聲。
“當初因為你媽的死,爺爺拼命捂下了你的消息,外人不知道你的長相,不知道你的名字,只知道容家有個死了媽的二小姐,這么些年,你一次股東大會都沒有去過,一直到去年,爺爺打算讓你接替公司職位,才讓你跟著我出席一些宴會。”容青瓷頓住,干脆咽下大半杯酒,又抹去嘴邊殘存的酒水,繼續說道:“你被保護的這么好,為什么不能讓爺爺少操心一點?”
容榕終于輕輕開口:“這樣的我,跟被養在籠子里的鳥有什么區別?”
容青瓷沒聽清:“什么?”
“或許我本來就不知福吧。”容榕笑著搖頭,呆呆望著酒杯。
淺色的香檳,有星光落入其中,像是泛著漣漪的金湖,
容青瓷見說不通,又轉而將氣兒發在一直默默喝酒的徐北也身上:“徐北也,你口口聲聲說是哥哥,結果就坐在這兒喝酒,什么話也不說?”
“做自己喜歡的事兒也挺好的,老爺子都同意了,你還瞎操什么心呢。”徐北也滿不在乎的又倒了杯酒:“說好給小榕子慶祝,怎么又數落起她來了?少說兩句,喝酒吧。”
“你就知道慣著她。”容青瓷悶哼一聲,氣沖沖的抱胸:“她就是被你跟爺爺寵壞的。”
徐北也哭笑不得。
容榕看著容青瓷略微有些泛紅的臉色,知道她這是喝醉了。
徐北也忽然幽幽說道:“就算讓我說,我能說得出什么來?我自己就是個典型的叛逆分子,小榕子至少還沒跟你們對著干,低調了這么久,最近被人咬著不放才頻繁的上熱搜,我可是差點跟家里人決裂呢。”
“跟大哥二哥好好學學吧。”容青瓷白眼一翻,懶得理他。
話題有些不愉快,三個人沉默著,各自喝酒。
他們小時候,很喜歡跑到頂樓上,仰著頭數星星。
既能看到繁星嵌滿著的天空,也能吹到涼涼的晚風。
除了容榕,兩個人誰也沒省著酒勁兒,酒瓶七七八八散落在桌上,喝得頭暈目眩,才消停下來。
三個人將椅子排排放,像兒時那樣,容榕坐在中間,容青瓷和徐北也坐在兩邊護著她。
忽然兩邊的肩膀一沉,她低下頭看,兩個人都靠在她的肩上,安靜的闔上了眼。
這樣的時光已經好久都沒有過了。
都說人要向前看,可她每每回憶起從前,都覺得那時美好,不愿醒來。
“過去”這兩個字原本就帶著別樣的魅力。
“容榕。”正睡著的容青瓷忽然開口輕聲叫她。
容榕嗯了一聲。
“我今天很高興。”她明明已經醉了,說出來的話卻又那么清晰:“如果不是找了這么個借口,我未必能跟徐北也這樣和平的坐在一起喝酒。”
容榕正欲張嘴:“姐姐…”
“噓,他睡著了,小聲點。”容青瓷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嘆氣:“感覺我自己挺犯賤的。我明明還喜歡他,卻總是對他沒什么好臉色,心里想他能多看我兩眼,又怕他知道我還喜歡他。”
“其實你們沒必要這么針鋒相對。”容榕勉強笑道:“今天就挺好的。”
容青瓷沒接她的話,自顧自說道:“他怎么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呢,哪怕只是一瞬間…都可以啊。”
她說到這里,忽然止住了話匣,開始哽咽起來。
容榕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容青瓷卻猛地站起身,語氣略有些失措:“我去趟洗手間。”
她離開后,一直靠在容榕另一邊肩膀上的徐北也也醒來了。
容榕并不覺得驚訝:“你聽到了?”
“聽不聽得到又有什么區別?”徐北也苦笑,取下眼鏡揉按著眼皮:“我能給她什么回報嗎?”
“你這些年,一直沒交女朋友。”容榕猶豫著開口:“或許可以……”
徐北也干脆打斷了她的話:“小榕子,這種圣母的話說出來,真怪不得你姐怨你。”
“我知道。”容榕止住自己心中荒唐的念頭:“對不起。”
他摘去眼鏡,側頭望著她。
清雋的眸間又星光倒映,斯文俊秀的臉上帶著一絲無奈。
徐北也抬手按在她頭上,惡作劇般的揉了兩下:“我是喜歡你,但不至于癡情到非你不娶。”
容榕撇頭躲開他的手。
徐北也生氣的湊過臉來,瞇起眸子威脅她:“小榕子,你跟沈渡到哪一步了?”
容榕裝傻:“啊?”
“別裝了,他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生意人,能舍得花本錢幫你?”徐北也漫不經心的甩甩手,語氣慵懶:“當我傻呢。”
容榕不好意思的笑了。
徐北也神色復雜,狀似認輸的攤手:“青梅竹馬打不過天降,鐵律啊。”
她高中的時候沉迷動漫,也覺得這句話都是放屁。
可發生在自己身上活生生的例子,容榕還真沒法反駁。
“不過我也知道自己沒可能,所以沒報什么希望。”徐北也恢復往日懶散的神態,隱去眼中點點失落,語氣輕快:“從你疏遠我那天開始,我就知道咱倆沒可能,就算你喜歡我,為了你姐,你也不會跟我在一起的。”
容榕心中的小九九被他準確拿捏住,還就這么直白的說了出來。
啞口無。
徐北也把玩著手中的無框眼鏡,自嘲著笑了:“雖然我鄙視你這種想法,但我也清楚,如果咱倆真的有什么,你姐估計早就瘋了。”
他遲疑片刻,像是起誓一般對她說:“我應該能慢慢忘記你的,所以你別想著我和你姐之間能有什么了,要有的話,早就有了,至于等上這么多年?”
“小北哥哥。”容榕叫出了他的昵稱,聲音很輕:“謝謝你。”
徐北也重新戴上眼鏡,用鏡片擋住了眼中流淌萬千的情緒,麻利的起身:“行了,回房間睡去吧,喝了點酒,洗個澡,明天一覺睡到日曬三竿。”
兩個人正要離開觀景臺,卻見不遠處有個匆忙溜走的背影。
那樣的熟悉。
徐北也嘆道:“你去追她吧,我先回房了。”
容榕點頭,快步追上前面的影子。
正當她要阻止電梯門關上時,就聽見里頭的人大喊:“別進來!”
容榕的手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