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肯親近葉氏是樁好事,瓊瑛應得一聲,開了柜子取出十幾個水晶玻璃小銀瓶來,里頭盛的各色金黃,上面貼了細簽子,有畫菊花的有畫梅花的,還有花著一叢果子,送到葉文心跟前,給她看過,她倒躊躇了,蹙了眉問道:“姑姑平日里是個什么吃口?”
石桂廚房正院都呆過,葉氏怎么個吃口倒能說上七八分:“太太的點心都是甜軟的,咱們上回收的晚桂熬了蜜桂花,倒能做個水晶糕吃。&..”
葉文心一聽便點了頭,叫人篩過粉,再把蜜桂花取來,玉絮瓊瑛互看一眼,這個小丫頭子還真不能小覷了,這才來了一個多月,倒把姑娘哄住了。
揚州點心做得絕妙,葉文心廚事上頭也受過教導,叫素塵石桂打個下手調餡,多加了桂花碎,做了水晶桂花糕,盛在燒綠琉璃碟兒里頭送上去,還讓石桂提著食盒往葉氏那兒送了一份。
石桂這才覺出這樁事的好處來,原來三等丫頭難進屋門,現下可不同,她是替葉文心送東西,葉氏總要見一回,打發些賞錢,既露了臉,又得了實惠。
九月不知背地里絞了幾回帕子,可這一樣她真沒法比,石桂既是廚房的又是葉氏那兒過來的,這差事不給她也落不到自家頭上。
石桂拎了黑漆描金的食盒子往鴛鴦館去,正碰上了過來請安的大少爺宋蔭堂,石桂把點心奉上去:“是表姑娘一早起來親手做的。”
葉氏聽見了輕輕一笑,語調少有的帶著笑意:“她身子才好,該好好將養才是,怎么能做這些。”
宋蔭堂少見母親這樣說話,本來還當她待這個侄女兒很是冷淡,這么看著卻又不是,笑起來道:“表妹做的,自然是揚州風味了,母親也賞我一個嘗嘗。”
食盒兒一打開,里頭的糕點做得澄清透明,帶著粒粒桂花瓣,知道葉氏愛甜的,多加了石蜜,一匣子里頭十來只燒葉子的琉璃小碟,一只小碟上擺了一塊,光是看就賞心悅目,葉氏輕輕咬上一口,在嘴里回味許久:“倒是多少年沒吃過的手藝了。”
葉文心的手藝是沈氏手把手教出來的,葉氏自出了閣,就再沒吃過嫂嫂做的點心,如今吃著了,怎么不感嘆。
葉氏嘗了桂花糕,只說一聲賞,這賞的就是石桂,宋蔭堂覷著葉氏的臉色,忽的問道:“母親,是不是很喜歡表妹?”葉氏抬眼看他一回,并不答他。
石桂退到廊下,還是春燕出來:“你便不來,我也要尋你去,昨兒宴上表姑娘跟幾位姑娘處得可好?”
這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別個聽了也只當是葉氏關心葉文心,春燕大大方方在廊下問的,石桂便大方著回了:“表姑娘好靜,大姑娘請表姑娘往梅林里去,表姑娘畏冷沒去,還跟吳家姑娘陳
家姑娘玩轉花壺。”
春燕一聽即明,嘴上的笑都淡了幾分,點一點頭:“那便好,太太常念叨著,表姑娘在這兒呆得可習慣,送上去的菜動得倒不多,有甚個愛玩的愛吃的,你來報就是了。”
春燕立時又笑得春風拂面,石桂也一聲聲應下來,捏著賞錢攏在袖里,春燕又給她一枝素銀雕梅花頭的簪子:“你再大些,也該換個裝扮了。”
過了年就算是十歲了,不能再作小丫頭打扮,也得梳起頭發搽脂抹粉了,石桂半點也不急,越是顯得小,越是行事方便。
她才要走,春燕又叫住了她,臉上還是笑,漫不經心的說一聲:“老宅那邊的莊頭要來了,你可有什么要送的,總歸離得近,替你一道捎了去。”
石桂心頭一陣跳,看著春燕沖她緩緩點頭,捏著賞錢的手都在發抖,張嘴半日才道:“多謝春燕姐姐,我那兒有幾件衣裳要帶給我爹娘。”
錦荔在廊下聽得詫異,進了院子哪一個不是叫忘了爹娘,怎么春燕還替她捎東西回去,非親非故,春燕怎么獨獨待她這樣好。
石桂一路回去一路心口都在跳,想著給三個人都做一身冬衣,到莊頭回去,就正是穿的時節,喜子也不知道識字了沒有,給他包個墨條回去。
心思立時又活起來,臉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進門先是笑,瓊瑛指了她打趣:“這可好了,必是得了厚賞了。”
石桂著意說了說太太問過表姑娘日常起居,玉絮笑得一聲:“到底是親姑母,總念著我們姑娘。”
葉文心聽了這話露出點笑意來,此刻進退維谷,姑母也不知能不能護得住她,可除了她也無人能依靠了。
“姑姑既然喜歡,下回我親自送去,只怕擾了姑姑午歇呢。”葉文心這話一說,幾個丫頭趕緊勸她:“姑娘萬不能這么想,到底是親姑母,姑娘卻得多了,兩邊親近豈不更好。”
葉文心聽了點頭:“你說得很是,除了姑母,老太太待我也是極好的,也該多走動,那一套首飾可拿出來了?衣裳裁了沒有?”
她原來的性子倒跟葉氏有幾分像的,這會兒既有意同各方走動,便拿出在家母親教導的那些來:“我記著匣子里頭有塊燒藍寶石的,拿出來我給老太太做個抹額。”
除了老太太的,還有余容跟澤芝的,這兩個倒不知道喜歡什么,葉文心沉吟得會兒,還是素塵笑起來:“姑娘走動得多了,自然知道兩位表姑娘喜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