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把那紅梅枝抱了個滿懷,根本不知要說什么好,這么一大株,都夠移栽到院子里去了,她就是扛也扛不動。
石桂對著紅梅樹發怔,明月卻興高采烈的,滿面得意,甩一甩銅錢袋子:“你等著啊,我請你吃
炸元宵。”
石桂“哎哎”兩聲沒叫住他,他人已經又鉆了洞出去了,石桂看看那折了大半枝的紅梅,看看都覺得肉疼,也不知道他怎么這么大的勁,能折得動這么粗的梅花枝,這一枝說不準種在土里還能活呢。
沒過一會他又回來了,道冠里盛著兩個油紙包,里頭一樣甜的一樣咸的,白糯米粉裹了肉餡蜜豆餡,油鍋里炸得香酥軟糯,抱在懷里都是一股熱氣,明月席地而坐,就坐在一地的梅花瓣上,拆開油紙包遞過去:“給你。”
石桂穿著新襖裙,年里才做的,用的是葉文心賞給她的緞子,可這會兒也覺得當著一天一地的梅花,不必講究這些,挨著明月坐下來,伸手接過炸元宵,一口咬了個葷的。
“你這么吃葷,就不怕叫人知道”小孩子吃素長不高,在外頭吃就吃了,可在道觀里,要是被人發現了,說不準明月落腳的地方就沒了,這要是被抓著了說他道心不豎,趕出去他可怎么辦。
明月擺一擺手:“我又不是道士,我是被我娘寄養在道觀里的,師傅不計較這個?!睆埨舷扇艘晃缎薜?,平日里除在室弟子,道觀上下自有人管,明月說了來歷,既占了徒孫的好處,觀里一干小道士,也都食些葷,怕他們身子長不結實。
明月一口咬開一個,呼哧呼哧吹著氣,那肉汁兒在嘴里炸開來,滿口都是油香,炸元宵做的有小半個拳頭那么大,也不全是肉餡,里頭還擱了野菜肉丁,這樣一包十來文,明月平日里至多買上兩個解解饞。
他一面吃一面道:“等開了春就好了,山上能吃的東西多著呢,我做了個彈弓,到時候打鷓鴣吃?!卑漾p鴣怎么去毛怎么架在枝子上烤全說了,舔舔嘴唇道:“拿松枝子烤最香不過了。”
石桂一聽竟跟著咽起唾沫來,明月嘿嘿一笑:“等我打著鷓鴣,給你送去?!笔鹨宦牼托ζ饋?,也咬了一口,裹得蜜豆沙,炸過的比下在湯里的味道些,她吃了兩個就不吃了:“我來的時候吃了點心的,全給你罷?!?
明月也不客氣,沒水就著,一袋子五只,把余下只全吃干凈了,這才摸了肚皮:“半飽?!笔鹑滩蛔⌒ζ饋?,早知道他吃不飽,就該帶些鵝肉兔肉的包子來。
石桂想起他說要找爹,問他一聲:“你爹可找著了”
明月飽后泛困,眼睛空茫茫的,半晌才道:“沒有,哪這么容易?!备袅诉@些年,連當年是哪個船隊都不知道了,說是遇著了水匪,江上這些年早已經沒水匪了,他都不知道要從哪兒問起。
石桂還當是觸中了他的傷心事,拿手拍拍他:“你別著急,定能找著的,我爹隔得山長水遠都能來找我,功夫不負有心人。”
明月一句也沒聽著,他冷不丁叫石桂拍了手,動都不敢動,瞪起眼珠看著她,看她落了一頭的梅花瓣,穿著紅襖子,臉盤尖尖眼睛大大,那付笑盈盈的模樣看得他耳朵直發燒。
明月吱吱唔唔,石桂越發輕聲寬慰他,心里覺得他著實不易,開口便道:“你才只歲,往后多的是日子找他,總能找著的?!?
明月先還耳根子泛紅,不敢看她的笑臉,抬一眼瞥了立時就又收回目光,待聽了這一句,整個人跳起來,氣得脖子都紅了:“我十一了”
石桂眨眨眼兒,她沒想到明月這個年紀了,怪道這半年長得這樣快,原來沒得吃,在通仙觀上又一味的吃素,難得打些山貨祭祭五臟廟,這才既不躥個頭,又不長肉。
到了金陵,他自個兒能想辦法攢出錢來,小廚房里米面管夠,師兄弟想的是欽天監,吃的又是皇糧,哪里有人管他吃多少,放開了管夠,這才長起來了。
石桂一時失口,也跟著站起來,張著嘴不知說甚好,明月氣哼哼的要走,都快跑出梅林了,又再轉回來,還不跟石桂說話,兩手抱了梅花樹,斜眼不看她:“往哪送”
石桂指指前樓:“那兒,姑娘們在樓上看街市呢?!?
明月翻翻眼兒,那熱鬧光看怎么能知道,往里頭擠一擠買點東西,那才是真熱鬧,想說這一堆人是脫了褲子放屁,睨睨石桂的臉,咽下不好意思說,可她錯認自個兒比她小,心里還是有點不服氣,閉了嘴不跟她說話。
晴天忽的下起細雪來,雪沫子落了一頭一臉,明月一路把她送到塔邊,甩著道袍要走,石桂趕緊叫住他:“等你下回再進城,就往宋家偏門來找我,我給你炙些肉干帶著,拿那個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