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看她們姐妹兩個親厚,先松一口氣,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外頭看著再好,非得等到這事兒上才知道能遠近親疏。し
紀夫人微微嘆息,這事兒總是涉及了顏家人的,一時還真張不開嘴說個明白,總不能直太子經(jīng)了父親的挑唆,要把宋家綁上船。
葉氏知機,借口更衣,九紅趕緊把她送出去,紀夫人這才拉了姐姐開口:“你趕緊叫慧哥兒離得遠著些,咱們家的保命符總有用盡的一天,錢財也還罷了,骨肉怎可離間。”
圣人能忍,不過是顏連章還未動根本,先是皇后再是太子,兩個他最看重的人壓著,這才咽下這口氣,到算計了睿王,他就已經(jīng)憋了氣,再到紀家陳家宋家,他若還能忍,當年就敗在奪嫡上了。
吳夫人握著妹妹的手緊了緊,她的兩個兒子,打小就是跟著太子睿王一道長到大的,哪知道會有今日這個局面。此時聽見紀夫人說了,越加憂慮起來,倒不是為著葉氏宋家,是為著自家那兩個兒子。
年小的時候玩在一處,大了自也在一處,一個同太子交好,一個同睿王相厚,小時候是兄弟,如今卻尷尬起來,何況太子還辦了這么一樁事,已經(jīng)不是任性就能圓過去的了。
她眼兒一掃,同紀夫人想到一處,葉家只怕要糟糕,這個糟糕還會帶著自家的親爹,吳夫人挑挑眉頭:“她可知道了?”
紀夫人搖搖頭:“怕還沒想著,關(guān)心則亂,哪還能看得這樣遠呢。”說上一陣就覺得氣不順,吳夫人止了她的話頭,替她倒茶,又把毯子掖上一掖,這才從窗里看出去,見著一色的碧水,久久才緩緩嘆出一口氣來,嚅嚅道:“沒成想,竟是這么個沒出息的。”
她生平最恨女子被人算計婚嫁,好好的姑娘,偏叫剝?nèi)馓薰欠Q了斤兩賣錢,還當這輩子再碰不上這樣的事了,偏偏又是同一個人出謀劃策,想到少年事,一時心頭起伏。
紀夫人隱約知道她嘆的是甚,詢問的看她一眼,吳夫人卻不再說話,想著自家兩個兒子,大兒子
襲了爵位,二兒子鬧著要出門闖蕩,還說睿王在封地等他,他爹還真許了他,說他這點功夫自保足夠,如今想來,真有甚事,便把這些年的經(jīng)營都填進去,也不夠補的。
葉氏出了石舫,春燕石桂立時到她身邊來,由九紅領(lǐng)著往屋里去,九紅守在外頭等,春燕扶著葉氏的胳膊,問上一聲:“太太,如何?”
葉氏捏捏她:“看她的造化罷。”心里沒底,吳夫人同她本也沒交際,舉手之勞也還罷了,偏偏是樁棘手的事,燙手的山芋哪個不想拋了去,不肯兜攬是人之常情。
這屋子就是預備了給女客歇息的,里頭還設(shè)著軟榻妝奩,紀夫人同她姐姐總有話說,葉氏心里不安也還是坐得片刻,喝了一盞茶,這才往回去。
等她再進去時,姐妹兩個已經(jīng)說完了了話,葉氏心頭忐忑,吳夫人脆聲笑問道:“不過是一樁親事,家里可給她相看好了?”硬著來自然不成,換個軟辦法,只說已經(jīng)保了媒,縱是太子也沒有掃了兩位姨母面子的。
葉氏嘆一聲:“家里早早就相看起來,一向沒有合適的,我的意思是給她尋個門戶相當,婆母慈和的,是不是顯貴倒在其次了。”
吳夫人被她這一句觸著心腸,看看妹妹,算明白過來她為甚會伸手幫葉氏,父親摔了跟頭,還當就此老實了,哪知道竟還打挾天子的主意,趁著太子沒上位,先把他哄得事事聽從,等他登基,又是用人之際,到他壯年,總歸自家也已經(jīng)老邁,把一輩子都打算進去了。
吳夫人笑一聲:“那不過是媒人人面不廣,你真?zhèn)€有合適的,我們倆替你保這個媒。”姐妹兩個猜測著姐姐只怕還不知道這樁事,只要眼前有合適的人,把事兒定下,再起個由頭說是她們倆保過的媒,這事兒就算了了。
葉氏不意她竟真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紀夫人沉吟得會兒:“若是,若是不嫌著官位小些,我這兒倒是有個人選的。”
葉氏面上神色一松:“我還有什么信不過你的,若是成,便多補些妝奩,家里也沒有不肯的。”宋老太太原就覺著虧待了余容,這會兒又要把她急急嫁出去避禍,不說多補些妝奩,若是結(jié)親的人家好,陪得再多些也甘愿,總比胡亂之中跟不像樣的人家成了兒女親家要好得多。
紀夫人笑一回:“原來默存在蜀地任官的時候,同他一道有個姓沈的同知,他娘子人極好,我還讓了她女兒作干女兒,這許多年也一向通信,前些日子進京述職,又見了一回,女兒已經(jīng)嫁了,有個小兒子,十四五歲模樣,還未定親。”
沈家到這會兒還是四品,前頭沒人拉,后頭沒人推,官場上難有寸進,好在這些年呆的地方都算得富庶,也攢下一份家資來,眼看著要補缺升上去,論起家世來比上不足,放在京里也不足看,不知道宋家肯不肯。
葉氏長長出一口氣:“這會還說什么四品五品的,家風清明,婆母慈和,那就沒有不好的,只不知道,那家子定親了不曾。”
紀夫人身子懶怠,有了事作,反倒精神了些:“我邀她來家里住,她怎么也不肯,還住在會館里,等我送帖子去,請了她來問一聲。”
話也不能全說滿了,沒聽白氏提起來,應當不曾定親,她急急遣了人去,葉氏也不能再呆,握了紀夫人的手,又去看吳夫人:“這事兒多賴得你。”
吳夫人笑一聲:“那倒更好,有個五六日的,這事兒也定下來,你就說,是在這兒碰到了沈夫人,一樣是來探病的。”
這病的因由皇后心里頭明白,光這一條也能容上三分情,葉氏一路謝了,九紅送她出去,春燕看她面帶喜色,知道事情還有轉(zhuǎn)圜余地,立時松一口氣,連石桂都替余容捏著一把汗。
吳夫人等人走了才點點妹妹:“若不是她,我也不幫這個忙。”兩個彼此看一眼,她跟著又嘆:“你這會兒能外任,倒是好的了。”
紀夫人反替姐姐憂心起來,吳夫人拍拍她:“船廠的船就要下水了,這一回原是慧哥兒去的”要使西洋總得有個使臣,慧哥兒年紀尚小,自然擔不得此項重任,可把他塞在里頭,出去見一見世面倒是成的。
如今吳夫人的憂心事倒比紀夫人還多,兩個對看一回,紀夫人撐坐起來:“可有銀苗菜,叫廚房拌了來開開胃,舀一壺酒,我陪三姐姐吃酒。”
兩個只有玩笑時方才把舊時稱謂叫出來,吳夫人一下子就笑了:“你這兒的酒軟綿綿,到我那兒取,若有黃兔讓人烤一只來。”
葉氏回了家就先往永善堂去,老太太正等消息,葉氏把話一說,老太太一時怔住了:“你說甚?吳家肯保這個媒?”
不等葉氏點頭,老太太松了一口氣,也不問嫁的人是誰,緩緩點頭:“這就好,趕緊著人告訴老太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