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總有些惴惴,想著這幾天收來的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一氣兒摸出這許多錢來,飯鋪還能不能周轉。
帳目都是石桂算的,支出也全是從帳上走,生意天天都有的做,加起來一天總能賣掉四五百份飯,秋娘大概知道是賺了錢的,卻不知道到底賺了多少。
雖是立了契,可后頭房契送到官府去立案,要是付不出來,前面給的定錢也不退了,到底是一百來兩銀子,湊不出錢來可怎辦。
頭回辦了這樣的大事,秋娘這會兒心口還在跳,石桂挽著秋娘安撫她:“我早算過了,勉強也拿得出來,只咱們往后得過得緊巴些,只是房子要修,家具要買,我還得張羅飯鋪的事兒,實有些忙不過。”
飯鋪里頭多了一個燒灶的,秋娘的活計一下子少了大半,既要買屋置房子,她不等著石桂說立時道:“怎么能叫你這么兩頭跑,我來就是了,有些事兒,你也不懂。”
秋娘難得說這話,她在見到石桂之前,石桂在她心里還是離開石家的模樣,細細的瘦瘦的,抱在懷里也沒多少肉,因著受了災沒吃的,臉也黃頭發也黃,看著就是一付沒長成的可憐模樣,為著一家子賣了去當丫頭,秋娘那幾天夜夜睡不著,眼淚就沒有干的時候。
后來采茶織布養蠶桑,天天忙到三更,紡車吱吱呀呀的聲音就從沒斷過,俞婆子再罵她,她也不肯把錢全拿出來,這些是要攢著贖女兒的。
也就是心里想著石桂,只當她在宋家受著諸多苦楚,哪一個當丫頭的不受打罵,鎮上富戶的丫頭,吃口油星子還被人拿藤條打,女兒這樣瘦弱,能經得住幾下。
自賣了女兒,便聽不得丫頭被打的事兒,耳朵里鉆進一句來,都能心驚肉跳上半天,秋娘被賣,找不到兒子差點兒病死,可一想到石桂,咬牙又撐了起來。
家里要是一個人都沒了,她就一輩子都是個奴了,往后再嫁一個奴才,生的孩子也全是奴籍。心里想著這些才又活了下來,念念不忘還有個女兒要她去搭救,丈夫不知在何處,婆婆又辦了這樣的事,女兒除了指望她,再沒有別的希望了。
等見著女兒,她竟過得不錯,還識了字學了算帳,從她嘴里更是沒聽過什么挨打受罰的事兒,兒子回來了,女兒還能干,把她手上一事兒都接過去,她也確是沒什么好操心的了。
可這會兒石桂把打理房子的事兒交給她,她也確是高興的,多少年沒能做過主了,還是跟綠萼兩個擺攤的日子過的自在。
石桂說交給了秋娘,就真的全交給了她,房子的事兒一概不再過問了,等秋娘問她了,她才說上兩句,還提了一堆,說想在院子里頭扎個秋千架,兩邊種些花樹,她的屋里還得有張書桌,最好能有一排書架:“什么材料的倒不要緊,竹的也成,竹子的還更便宜些。”
一套竹家具,又便宜又清涼,總歸穗州冬天也不冷,就用竹床竹桌竹椅子,到原來那個買竹碗的老板那兒訂,還能饒上幾個錢。
秋娘皺了眉頭,怎么想都不夠,石桂抿了嘴兒笑,把這事兒給了秋娘,鋪子里頭一時沒有要忙的,她竟能坐下來,拿針扎上一朵花。
許久不動,手都生了,真個閑下來,還得練字畫畫,再不濟也能教一教喜子,秋娘看著女兒坐在床邊上歇著,心里害怕錢不夠,那就得更多賣些,只當是女兒覺著生意好便不擔心了。
她試探著開了口:“要么,咱們那一天裹些粽子,做些糖糕,那天看龍船下水,吃飯的人只怕少,吃點心的人倒多。”
石桂手上拿著繡花繃子,一只手捻著針,一只手捏著竹邊,把笑意藏住了:“我竟沒想著,船上也不要飯了,說書的只怕也得歇著,還是娘支過攤兒,要不然咱們剛買了房子就砸了一天的生意。
夸得秋娘臉紅,又有些不好意思:“你在宋家哪里瞧得見什么節慶,就是這節里年里生意好做呢,天兒這樣熱咱們多煮些酸梅湯五花茶,再問問王娘子有什么點心好做,粉粿小粽子都做些。”
石桂想得一回:“可那碗太沉了,那天人又這許多,要是不還回來,咱們可不虧了。”其實她想的是去賣小炸肉丸子,十個一包賣八文錢,十五個一包賣十文錢,早就跟竹店老板說了,竹簽子頭全磨平了,比牙簽子長些,她買了兩大包。
丸子做的鴿蛋那么大,現炸了推出去賣,再配上些酸湯,前面一輛車在賣,后頭立時現炸,不信生意不好,雖比賣飯利薄,可卻能賣得更多,早早就和豬肉店的老板定下了豬肉。
秋娘倒想了法子出來:“買些粽子子葉,再不濟寬竹葉也成,夏日里賣冰雪小圓子的,就拿這個盛。”
石桂笑盈盈答應了,跟著又叫起來:“這下壞了,我忘記了這茬,豬肉都訂下了,這會兒要退可退不得了。”
豬肉鋪子也得去鄉下收豬來,石桂要的多,行情又穩,他是隔著兩天前就去收了豬的,這會兒說不要肉了,哪里退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