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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早膳,太子去了惇本殿靠東側的圍房。
這里本是東宮屬臣值房之用,因現在太子領了修書的差事,這差事瑣務繁瑣,自然也不能都太子一個人干,成安帝便從翰林院挑了幾個人協同太子修書,辦公之地就設在此處。
太子到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見太子從外面走進來,俱是恭敬地行了揖禮。太子點點頭,越過他們往里面走去。
靠最里端有一間僻靜的值房,充作太子日常之用。太子去了書案后坐下,就有小太監上了茶。
夏日的陽光是極好的,尤其是早上的時候,臨著墻的一排檻窗都打了開,照得滿是通明,窗外的墻根下種了兩株芭蕉和幾叢竹子,雖面積不大,但十分雅致。
太子心情很好,不禁想起昨晚的事。
想到今早她收拾被他撕爛的那兩件衣裳時,露出埋怨的小眼神,不禁道:“讓人開了庫房,給蘇奉儀送些做衣裳的料子。”
站在旁邊的福祿還沒反應過來,聽清了忙記了。
“多送幾匹。”
聽了補充,福祿忍不住看了太子一眼,應諾下去辦了。
太子既然說了,東西肯定是要賞下去的,可沒說經過太子妃,那就是要走太子的內庫。
太子的內庫和東宮的內庫并不是一處,東宮的內庫如今由太子妃管著,里面的東西只限于后院這處,也會有些額外的東西,例如讓太子妃拿去賞人送禮之類的物什,一般都是由太子的內庫提前分下去,由太子妃做處置。
而太子的內庫也分兩處,既有外庫,又有私庫。外庫算是公用,比較混雜,私庫是太子個人的庫房了,里面所藏之多,反正福祿是暫時沒弄清楚。
這地方有專人去管,就在毓慶宮后面,福祿怕下面人辦不好差,讓張來順先侍候太子,自己親自去辦了。
就因為這張來順還頗為感到稀奇,以為干爹是去辦主子吩咐下的大事,殊不知就是給個奉儀送做衣裳的料子。
實在不是福祿太小題大做,而是他跟在太子身邊這么久,還從沒見過他給人送衣料。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如賞太子妃、胡良娣,但那都不是這種口氣,還怕他送少了,補充說讓多送幾匹。
男人寵愛女人,福祿雖是個太監,但在宮里也見多了,他自詡自家主子不是那樣的人,如今破了天荒。
所以這既是送衣料,又不是。
為了這次破天荒,福祿堅決要親自去看著,一定要把這差事辦好了。把那位主兒哄高興了,主子去了,就能把主子哄高興,主子高興了,下面人自然也都皆大歡喜。
看守太子內庫的是個叫許長富的老太監,說起來老,也不過四十多歲,福祿跟他比起來還要虛小十歲。也算是太子心腹之一,不然也不能在這兒。
見福祿來了,許長富還有點慎重其事,以為他是來替太子取東西的,誰知卻是取給女人做衣裳的布料。
許長富將他領進庫房中專門存衣料的地方,見福祿東一指西一指的,看樣子要拿的似乎不少。他用胳膊肘撞了撞對方,笑著問:“怎么?太子爺要大賞后院,怎么你親自來了?”
福祿見差不多了,就吩咐身邊的小太監把東西送到蘇奉儀那兒去,還叮囑小太監去了放客氣點兒。這邊才顧上許長富說話,不過見到這架勢,許長富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咂著嘴比了個手勢:“怎么?那地方終于要三足鼎立了?”
福祿含蓄地笑了笑,有點賣關子的味道。
“你關心這事做甚?”
“怎么不關心?雖咱守著這地方,萬事不沾身,只管把這些死物看好就行,但這死物也關聯著活人嘛,總不能哪天一伸頭,發現外面天都變天了還不知道。”
福祿咂了咂嘴:“哎呀,這事我也不知怎么說,到底怎么樣還得再看看,再看看。”
說完,他就匆匆忙忙走了,許長富在后面罵了他一聲老滑頭,轉頭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去打聽打聽那位蘇奉儀的事,他方才可是聽到了,東西都是送到蘇奉儀那兒的。
因福祿這差事辦得太體貼,再加上東西也確實多,所以從毓慶宮出來往后院去的這一路,看似路程極短,實則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眼見那些東西流水般的都送到蘇奉儀那兒去了,氣急敗壞暗中妒忌的不知有多少人。太子妃那兒也收到了消息,她剛從坤寧宮回來,就聽說了這事,臉上得體的笑容僵了下來。
見此,陳嬤嬤忙讓稟報的人下去了,又讓人侍候太子妃更衣洗漱,待太子妃換上一身家常衣裳,環佩飾物都卸了下,本來光鮮亮麗威嚴得體的太子妃,不過是個面容有些蒼白的女子。
妝臺前,陳嬤嬤給她按摩著頭,富春束手站在一旁。
“那位倒是個不得了的,不愧是二夫人精挑細選送進來的,老奴看那趙奉儀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太子妃這下總算安心了,由她壓著胡良娣那邊,且不說胡良娣會不會一氣之下孩子生不出來,就算生下來了,等能再次出山時,外面大抵早就變天了。”
太子妃苦笑,順著鏡子看了陳嬤嬤一眼,摩挲了下她的手道:“奶娘,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寬慰我。我明白,我也懂。”
陳嬤嬤低了低頭,掩下眼中的水跡,強笑道:“老奴可不是寬慰太子妃,不過事實如此罷了。太子妃現在緊要是養好胎,只要這胎養好了,生下嫡子,任是誰也越不過您去。不過就是個下三濫的玩意兒,咱們且用著她,以后如果不用了,隨手打發了就是。”
太子妃心中有些茫然,她心里知道這樣是最好的,可同時她心里又有一層陰霾。
這層陰霾是近一兩年太子的變化留下給她的,如今這種感覺更甚,向來信心十足的她似乎突然就沒那么有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