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不提,這才有鄭秀瑩這次上門的事發生。
其實鄭秀瑩又怎會不知道爹在想什么,可能因為她是女子,沒有那么多的大局觀,她只是覺得永順伯夫人很好,很像她的記憶中的娘,這也是鄭秀瑩為何會同意婚事的另一個原因。
而且據永順伯夫人描述,蘇海是一個調皮搗蛋,沒少闖禍,但卻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從他能孤身一人遠赴邊關,幾年之后蛻變歸來,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就能看出他這個人一定品行不會太差。
一個年逾三十,為了鎮守邊關,依舊沒有娶妻生子的人,會叛國?
鄭秀瑩不信。
鄭秀瑩不信,可有很多人卻是信的。
畢竟擁有自己分辨能力的人又有幾個,很多人都是人云亦云,以訛傳訛。
而紫禁城里的人同樣也不例外。
外面的風聲多多少少都會傳進宮里,所以盤兒的處境就尷尬了。
當然這種尷尬,可能是出于自己的心態,也可能是外人的目光。下面奴才們的目光多是閃爍,陳皇后的目光鎮定中帶著幾分幸災樂禍,胡淑妃眼里隱隱含著同情。
景仁宮里的奴才們,似乎一下子就變得小心翼翼,說話做事都是輕手輕腳。其實盤兒知道他們是怕她心情不好,惹了她生氣,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何嘗不也是因為這些。
有形的壓力無形的壓力,似乎無孔不入向她涌來,而她還必須裝得若無其事。
畢竟下面還有幾個孩子,若是她都慌了,孩子們怎么辦?
盤兒也能看出宗琮在盡力安撫她,他現在政務一處理完,就會來景仁宮陪她,甚至床榻上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還向她保證過,就算蘇海真做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會讓任何事牽連上她。
可盤兒的心情卻好不起來,若她是個普通的女人,她自然就信了他的這番說詞。可她不是,所以她知道如果真落實了蘇海叛國之事,不管是朝里還是朝外的抨擊,都會向她涌來,他就算能扛住一時,難道還能扛住一輩子?
他如果還想當個明君,就不能護著一個有著叛國罪名哥哥的貴妃。
眾怒難平!
但盤兒也只能盡量一切都往好處想,她前世命運多舛,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這一世順順遂遂到了現在,平生也就碰過兩大劫。
當年楚王之死是一,這大抵就是第二個了。
沒有什么是過不去的。
受到影響的自然不止盤兒,還有宗鉞婉婤等人。
宗鉞剛走出南三所大門,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宗鐸。
十五歲的宗鐸已經成為了一個翩翩少年,就是身形稍顯瘦弱了,比常人顯得白皙了不少的膚色,讓他顯得有些單薄有些脆弱。
像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好看卻易碎。
而只比他小一歲的宗鉞,卻比他結實了不少,身形修長,雙肩寬而有力,明明年歲還不大,但已經有了成年男子擁有的沉穩。
“二弟。”
“大哥。”
宗鐸笑了笑:“我沒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說,別多想。”
宗鉞微微頷首,道:“大哥放心。”
宗鐸點點頭,就走了。
曾經西苑的兄弟之情就好像鏡花水月,回到了紫禁城后,尤其中間又夾著陳皇后,兩人就算偶爾互相問候噓寒問暖,都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尷尬。
宗鐸也不太愿意和宗鉞交流,畢竟這些年發生了這么多事,好的壞的尷尬的高興的,終歸究底不是沒有影響的。
宗鉞默默往回走著,似乎在沉思著什么。
德全跟在后面,瞅了瞅小主子的神色,一也不敢發。
誰知回去后,婉婤卻在等他。
婉婤皺著眉,眉宇間帶著很明顯的煩悶,她大抵是沒地方待了,又不想去景仁宮,才會跑到宗鉞這兒來。
“大姐,你怎么來了?”
“你怎么回來的這么晚?”
宗鉞在椅子上坐下來。
有人奉了茶,他端起茶盞,輕輕地啜了一口。
婉婤坐在他對面看著,恍惚有一種看到父皇的感覺。她這個弟弟真是越來越像父皇了。
等喝了幾口茶,宗鉞才道:“剛才在門口碰見了大哥,說了幾句話。”
“說了什么,你們還能有話說?”
所以說,不管婉婤外在是否文靜,其實里子都沒變,只是多了一層表象,給外人看的表象。
宗鉞失笑,道:“其實也沒說什么,只是大哥讓我別多想。”
婉婤沒有說話,陷入沉默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宗鉞也沒有說話。
靜了一會兒,宗鉞才苦笑道:“我現在才知道,站在上面的人跟下面的人說話,總覺得自己態度已經很平和,很平易近人了,但讓下面的人來看,還是高人一等,還是帶著一種俯視的居高臨下。”
顯然這話婉婤是沒聽懂的,瞪著一雙和娘親極為相似的大眼睛,看著弟弟。
婉婤身上也就這雙眼睛像盤兒,這是宗琮的原話。
“什么意思?”見宗鉞也不解釋,她追問。
“就是大哥,”宗鉞耐著性子解釋,“我以前總是跟大哥說,讓他別多想,別太在意自己的身體,現在才覺得哪怕我以為這是安慰的話,可能在大哥耳朵里都不是這樣的。就像方才——”
他頓了一頓:“我明明知道大哥其實是好意,是背著母后想安慰我,可我心里明明知道,腦子卻想著他是不是在等著看我的笑話。你看,這就是人性的劣根性,所以推己及人,我想我以前說的話,可能在大哥耳里并不是那么中聽,可能我們之間越來越尷尬,就是與此有關。”
婉婤認真地聽,又想了會兒,還是沒明白。
她向來說話直接,便問道:“你說舅舅真的叛國了?”
看來受到影響的不止他一人,宗鉞心里苦笑。
“自然不會的,舅舅不是那樣的人。”
“宗鈐也這么說,我來之前問過他,他很生氣。這臭小子一生氣就去演武場了,你說他練了一身硬邦邦的肉,有什么用啊,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這個姐姐,就知道對那些刀槍棍棒使勁兒。”
“那這么說來,大姐是想讓我安慰你了?”
婉婤撇了撇嘴角,往引枕上一靠:“也不是,我就是心里實在煩得慌,又沒個人說話,半夏他們好像生怕我碎了似的,說話都恨不得掐著嗓子說,我實在是煩,又不想去打擾母妃……”
提到盤兒,婉婤頓時不說話了,宗鉞也鄭重了神色。
“這事不管如何,你出了這里都別帶在臉上,母妃怕我們擔心,這陣子都撐著,在父皇面前也撐著,我就怕她撐不住。”
頓了頓,宗鉞又道:“你這陣子把宗鉅和婉嫤也看起來,別讓他們去煩母妃,還有宗鈐。宗鈐倒不擔心他亂說話。我們畢竟是長兄長姐,這種時候就該把事幫母妃撐起來。”
“知道,不用你多說。”
說是這么說,形勢卻越發嚴峻了。
哪怕有宗琮壓著,朝堂上關于應該處置永順伯府的聲音卻越來越大,有些大臣以為搜查永順伯府說不定能搜出蘇海叛國的證據,甚至又有人提及了皇貴妃。
而且這一次,就著蘇海叛國該不該處置皇貴妃的事,他們還在朝堂上吵了起來。
這就好像有個人坐在家里想,如果天上掉下來十兩金子,我撿到后該怎么花一樣荒謬,畢竟事情還沒發生。
可恰恰就有這么荒謬的事發生了,同時也說明一個問題,事態已經嚴峻到連宗琮這個皇帝都壓不住的地步。
宗琮當朝發了頓脾氣,退朝。
事情卻傳到了后宮。
第二天眾嬪妃去寧壽宮請安,太后說話了。
“最近外頭風風語特別多,哀家別的不管,就管在這宮里烏七八糟的事還是少傳,有那些功夫多在佛堂里燒燒香拜拜佛,為那些在邊關飽受戰火肆掠的百姓誦經祈福都比嚼舌根來得強。念秋啊,傳令下去,若是再讓哀家在這宮里聽到那些風風語,誰說的拔誰的舌頭。”
“是。”念秋領命下去了。
一眾嬪妃心下晦暗。
這是太后在替皇貴妃說話了?也不知道她上輩子積了什么德,陛下護著,太后也護著。
按下不提,等眾嬪妃退下時,太后把盤兒留了下來。
“你也別多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旦夕禍福難定,沒到最后誰敢就把事情說死了?哀家當年也碰到過這種事,那會兒皇帝才三歲,還沒封上太子,大臣們的筆誅口伐,這宮里的唾沫星子,快把哀家淹死了,可哀家還是挺了過來。身子是自個的,嘴長在別人身上,為了別人說出的話,來讓自個受罪,這筆賬怎么算都是虧。”
盤兒低著頭,拭了拭眼角:“謝太后,臣妾知道了。”
可形勢卻不容樂觀,尤其在宣化又失了一鎮后,風浪席卷了整個朝堂。
宗琮迫于壓力,只能命人搜查永順伯府,卻交代不能動人,只能搜物。
永順伯府被搜了個底兒朝天,在蘇大田書房的一處暗格里,搜出了一疊書信。
書信是蘇海和某個金人將領來往的書信,也是他里通外敵是證據。
事情一經爆出,滿朝嘩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事,要出去一天,所以把兩章合成一章發上來,五點那更自然是沒了。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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