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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壽宮
傅太后半倚在引枕上,看著下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兒子。
恐怕宗琮沒自覺,每當(dāng)他和母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說,大多都是這般姿態(tài),也讓傅太后明白他的心中的堅持。
“皇帝,你可想好了?”
“朕三翻四次給她機會,可她卻一直不消停,這些年她的所作所為母后應(yīng)是歷歷在目,可有半分做皇后的樣子?”
傅太后嘆了一口:“哀家倒不是向著他說話,只是怕大皇子難以自處。”
可宗鐸難以自處,宗鉞他們就不難以自處了?
宗琮對陳皇后早就沒什么情分可,想廢了她也不是一時的念頭,而是早就有了這種想法,卻因為顧忌著宗鐸,一直給陳皇后留了幾分情面。可惜她卻從不珍惜,這朝里朝外有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是她弄出來的?
如果不是她依舊不死心,以徐賢妃的能力做不出這場‘大事’,儲君不立,國將不穩(wěn),那些大臣們說出這些話時,宗琮也不是沒有感觸。
他以為他可以將任何風(fēng)波都控制在能掌控的范圍之內(nèi),這場事的發(fā)生卻狠狠地打了他的臉,從后宮牽扯到朝野,再從朝野到邊關(guān),不光良將忠臣受了屈辱,盤兒也免不了受委屈。
宗琮覺得該是做出抉擇的時候了,不然這次不會對徐賢妃下手如此不留情面,賢妃是其一,皇后也是其一。
“于國來說,皇后不安分,國將不寧。于私來說,母后應(yīng)該明白兒子想說什么。”
“那你對儲君人選,可有了定論?”
宗琮沒答。
其實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定論,只是……
“罷,你既然想好了就去做吧,哀家早就說了,前朝的軍國大事哀家不管,一切全憑皇帝做主。”
直到這場風(fēng)暴波及到皇后身上,才算是真正拉開帷幕。
京里歷來少不了明眼人,其實整件事是什么樣,背后的主使者又是誰,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分明了,事情的結(jié)果如何不過還是要看上面的意思。
畢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當(dāng)宮里傳出消息,陳家與徐家叛國之事有關(guān),所有聽到這消息的人都心理不禁咯噔一聲。
宮里有宮里的處事規(guī)矩,但凡牽扯到皇家,事情就不會那么簡單。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也可能小事變成大事,都難以定論。
一般碰到什么丑事,或者什么會有損皇家聲譽的,宮里都會相對選出一種委婉的手段。諸如某位妃嬪犯了錯,按理是該賜死的,為了不引起太多的議論,于是就成了暴斃或者病逝。
又或是在你根本不知道的情況下,一些事情就發(fā)生了。
所以當(dāng)宮里能傳出這種消息時,就代表著一個訊號——這次不會大事化小,陛下要動手處置中宮一系了。
所有和陳家有關(guān)的人家不免都惶惶不安,各種上躥下跳打聽各路消息。
只是還不及他們打聽出什么來,陳家就被封了府。
而與此同時,坤寧宮的皇后也被禁了足。
陳皇后如遭雷擊,簡直無妄之災(zāi)天上來,直到有人轉(zhuǎn)述了徐賢妃的供詞,她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說徐家勾結(jié)金人的事鬧出來,陳皇后不害怕是假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此事與她又沒有什么關(guān)系,她頂多是見勢頭不利皇貴妃,跟在后面多踩了幾腳。至于之后她與徐賢妃密謀,完全被她忽略了。
一來,她只知道是徐家人對付了蘇海,其他別的并不清楚,賢妃也不可能與她說得太過詳細。二來這種事本就是口說無憑,要想拿下她這個皇后得真憑實據(jù)才行,只要她矢口否認,誰也拿她沒辦法。
按理說,她的這種想法也沒錯,可她恰恰忽略了一件事,宗琮對她早就沒了忍耐性。
皇帝有沒有忍耐性,區(qū)別還是挺大的。
當(dāng)他因為某種原因還能忍著你的時候,什么事都不是事,可當(dāng)他不想繼續(xù)忍著你的時候,什么事都來了。
面對這種指控,陳皇后自然要否認。
可賢妃顯然不是沒有準備,將王東來供了出來。其實這王東來就是個風(fēng)吹兩面倒的小人,坤寧宮勢弱,他不是沒想另謀出路,景仁宮去不了,胡淑妃不好相與,自然賢妃就入了他的眼底。
甚至當(dāng)初陳皇后會得到消息,趁勢去借用人對付盤兒,何嘗不是賢妃授意,王東來在一旁出主意兼煽風(fēng)點火。
對于王東來,陳皇后還是挺信任的,畢竟她考驗這個人也多年了。
她更知道這些年下來,王東來也沒少得罪皇貴妃,除了坤寧宮他沒其他地方可再去,才會放心用他。
萬萬沒想到這狗奴才藏了好幾手。
連刑都沒上,王東來都全招了,包括一奴二主,包括賢妃授意,包括他從中間為線,賢妃和皇后私下商議多次的事。
不過對于二人具體商議的內(nèi)容,他就不知道了。
這恰恰也就是賢妃將他拎出來作證的原因,她和皇后密談的事,出的她口入了她耳,旁邊不可能留人的。
那內(nèi)容是如何,就全憑她和陳皇后二人說了。
沒有證據(jù)不要緊,徐賢妃是看準了這次陛下不會姑息的態(tài)度。
起先只是隔空傳話,見皇后一直不認,索性就讓她去了趟慎刑司。盤兒還是事后才知道,皇后竟和賢妃在慎刑司打了起來,兩個女人窮途末路,都拋棄了身份和體面,竟宛如市井潑婦一樣廝打在了一起。
兩人都受了傷。據(jù)傳話人說閑話得知,臉都抓爛了。
宮里的女人都留了一副漂亮的指甲,為了保護指甲不受損,甚至還有人戴上專門的護甲。
似乎僅僅只是為了好看,到了此時才展現(xiàn)出它應(yīng)有的作用。
關(guān)于徐陳兩家人,乃至其他一些涉案之人的處置很快就出來了。
徐家的結(jié)果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幾乎是滿門抄斬的下場,只有八歲以下的子嗣幸免于難,卻被流放至嶺南。
賢妃廢黜封號,賜死。
倒是陳家的處置相對徐家來說,要好上不少,最起碼沒有死人,只是陳家的男丁全被罷了官,歸返原籍,三代之內(nèi)不許出仕,科舉不錄。
外人多以為是前首輔陳鑒不惜拖著老邁殘軀,從老家江西趕到京城求情的緣故,實際上只有那些許人知曉,陳家之所以沒死人,還是看在盤兒的面子上。
到底有著血脈關(guān)系,如果陳家因為盤兒全家被誅,時下的人還是講究積德福報的,就當(dāng)是為盤兒積德了。
值得一提的是,陳家在出事后鬧出了一場笑話,以至于讓京中的人議論了很久。
事發(fā)后,陳家的男人倒沒說什么,可婦人們卻鬧了一場事,陳家的大夫人趙氏為了撇清和陳皇后的關(guān)系,專門將陳家的族譜拿了出來,說很多年前陳家其他幾房就和二房分家了,只是分家沒分府。
為此不惜拿出陳平武爵位說事,可惜卻沒有人理她,不過徒增笑料罷了。
以至于年邁老衰的陳鑒求情無果后,不禁老淚橫流,深深懊悔當(dāng)初就該把陳家給徹底分家了,也不至于發(fā)生這么多事。
人們在遭遇災(zāi)禍時,總會拿出如果論,可陳鑒根本沒有去想,即使那時候陳家徹底分了家,其實不過也就是個形式罷了,陳家依舊會替陳皇后出謀劃策,依舊會被牽扯進爭儲旋渦當(dāng)中,這從當(dāng)初陳家決定把陳妍送入宮為太子妃時就注定了。
此時的他哪里知道,上一世是沒有這一場的事的,而他也沒有活這么久,自然沒看到前世江西陳家摻和進奪嫡之事,以至于連江西的根基都不保。
這一世已經(jīng)比前世好多了,最起碼江西的根基依舊在,就是三代不能出仕有點太嚴苛,若是三代不準出仕,可以料想若干年后江西陳只能淪落成最普通的耕讀之家,不過那也是后話。
而陳皇后的下場自然也不好,廢后詔書拿到坤寧宮去宣讀,她當(dāng)場就瘋了。
是真瘋。
宗琮讓太醫(yī)去診過了,太醫(yī)說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才會精神失常。
可能會好,但也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
先帝龍馭賓天后,這些年也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太妃陸陸續(xù)續(xù)過世,所以西六宮也空下來不少。
不過宗琮攏共就這么幾個妃嬪,也沒想著挪宮填進去的事,如今陳皇后成了這樣,自然也需要安頓她的地方,于是宗琮就吩咐人把最靠邊緣的咸福宮給收撿了出來,供廢后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