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察覺到今晚兩個主人之間不對的氛圍。
渾身白色毛發的狗子叼了個玩具遞到女主人手邊,想邀請她玩“拋樹枝”游戲,試圖用這種方式哄她開心。
見她不接,它又抬起兩只前爪沖她拜拜,各種哼唧。
被磨得不行,書舒只得接過玩具,然后抬手一拋,狗子立馬追出去,屁顛屁顛給撿回來。
一人一狗就這么一來一回的玩著,玩到第五次時,由于心不在焉,書舒力道偏頗,玩具被扔到了柜子下的最里面,狗子夠不著。
書舒來到柜子旁邊,蹲下幫它撿。
就在這時,玄關處傳來“嘀嘀”密碼門解鎖的電子提示音。
伴隨著一陣沉又疾的腳步,外面寒涼的夜風灌進,那人急到連鞋都沒換就踩踏進來。
書舒站起身,才轉過頭,整個人就被迎面抱了個滿懷。
“……裴渡?”
四周安靜得只有狗爪子時不時墊在木質地板上發出的嗒嗒聲響,許久過去,抱住她的人靜默著沒說話,書舒眨了眨眼,疑惑喊他名字。
“嗯。”
他低低應了句,抱她抱得更緊了,弓下頭,小心翼翼地埋進她的頸窩,深沉的氣息將她包裹住。
從主宅出來前裴謙語氣相當自信地問裴渡還敢不敢見書舒,弦外之音是質疑他還能不能和書舒在一起。
仿佛篤定這個問題會就此困住裴渡。
然而裴謙不知曉。
在看到那些關于書舒家“血淋淋”的新聞后,裴渡滿腦子除了心疼以外什么念頭都沒有。
他想為她做點什么,想要幫她分擔要熬過那些那么那么難過時刻的艱難情緒。
可一句話也問不出,光是想到讓她開口說出只字片語就覺得何其的殘忍。
所以最后,他抱抱她。
怔愣片刻,書舒似乎也讀懂裴渡這個懷抱的含義,原本拿著狗子玩具還懸停在身側的手緩慢朝他背脊靠近。
她也輕輕回抱住了他。
音音,再給我一點時間,裴渡在心里這樣說。
今天的事情是裴謙的某種警告,彼時的裴渡天真以為眼下的局面在自已可控的范圍之內,只需要一點時間,他就可以擺脫。
但有句話叫做計劃追不上變化。
…
午間刺目的日光反射在落地窗玻璃上,將冰涼的室內照得通透,裴謙的特助站在門邊,恭敬告知。
“小少爺,董事長讓您現在去趟他的辦公室。”
半小時后。
裴渡推開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鼻端飄來陣茶葉的清香。
裴謙這個人最大愛好之一便是泡茶,他喜歡將講究的泡茶步驟當做是場生意,享受所有繁復的環節,步步解決的過程,最后得到自已想要的結果,他辦公室置辦著套珍藏級別的茶臺。
裴渡進來時,茶正泡好。
“來了。”裴謙并沒計較裴渡的姍姍來遲,微笑著掃了眼裴渡面前的白玉茶盞,推薦道:“剛拆的君山銀針,嘗嘗?”
杯中帶著茶香的霧氣裊裊騰升,沁人心脾,裴渡眼睫未動一分,男生立挺的眉宇間盡是冷淡。
他不認為裴謙喊自已過來單純是為了嘗茶,態度很明確,根本無意浪費時間與其周旋。
果然,只見裴謙抬了下手,身旁特助收到示意,雙手朝裴渡遞上份文件。
待看清封頁上的標題,裴渡漆黑的瞳孔發生細微收縮。
“驚訝?”裴謙輕啜了口茶,看向裴渡:“驚訝這份授權書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而它既出現在這里就意味著,那個經你手一旦投放出去就會崩盤的項目被截停了。”
“阿渡,這就是你的底牌了吧。”
“從我讓人給你承致計劃書起,你就知道,我是要你以繼承人的身份正式進入到裴氏,將來接管裴氏。”
而接管裴氏不是易事,若是造成重大決策失誤,讓集團利益嚴重受損,股東們絕無可能會接納這樣一個未來領導人。
“從一開始你就在計劃斷掉自已繼承人這條路了,阿渡,你想離開裴家是嗎?”
裴謙語氣平靜地點破,點破完后也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反而眼里流露出贊賞:“盡管這不在我的贊同范圍之內,可我也不得不夸你做得不錯。”
“進裴氏才這么短的時間,能做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滴水不漏。”
“只可惜,差最后一步。”裴謙還頗為遺憾地嘆息,問裴渡:“知道你的紕漏出現在哪里嗎?”
裴渡緊抿著唇,眸底情緒更冷,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
宋韻秋得到裴謙授意去找書舒示威并不僅僅是警告而已。
見裴渡表情變化,裴謙就猜他明白了。
給自已續了一杯茶,裴謙宛如一位慈愛的長輩在教自已疼愛的晚輩生存之理,語氣淡淡指出:“軟肋太清晰,底牌亮太快,關心則亂。”
裴謙可最清楚不過,自已孫子的軟肋莫過于那小姑娘,他不過隨意一試探,裴渡就著急了。
“看看你眼前這只茶杯,上頭的水墨線條簡約流暢,握在手心里猶如握住塊質地細膩的暖玉。”
裴謙忽地話題一轉,突兀地說起杯子,卻又不單單只是在說杯子,分明意有所指。
“然而你不樂意喝這杯茶,連端起這只杯子也不愿。”
“你總是在丟棄舒服的那條路,硬吃苦頭。”搖搖頭,裴謙方才的和顏悅色仿佛是假象,他臉色沉下來,手中玉杯擱置在桌上發出不算輕的聲音:“著實令人失望!“
這時身旁特助附耳提醒道:“董事長,與那位陸局在湘樓約好的時間要到了。”
裴謙瞥向自始至終未語的裴渡,問:“阿渡,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這位陸局位高權重,聽聞他有個自幼被迫分開生活的胞弟,曾在海城任職。”他自顧自說起道:“遺憾的是,他胞弟半途行差踏錯,定下謝氏冤案,去年被執行了死刑。”
在聽到“謝氏冤案”幾個字時裴渡整個人渾身緊繃,如同張防備的弓般猛地看向裴謙。
“若這宗冤案沒有被翻案,他是會安然無恙的,弟弟一直是這位陸局不輕的心病,他至今都在懊悔自已沒有及時為其周轉。”
裴謙當沒看見裴渡驟變的臉色,瞇起眼,頗為好奇地感慨了句。
“阿渡,你說,陸局應當很痛恨當初翻案讓他失去弟弟之人吧。”
*
夜幕降下,溫暖的室內燈火通明。
大福趴在地毯上,爪子壓著根牛肉磨牙棒啃得不亦樂乎。
書舒從浴室出來,拆下干發帽,正準備吹頭發,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快過她先一步拿走了吹風機。
書舒抬頭,從鏡中看到站在自已身后五官立挺的男生。
裴渡不是第一次給她吹頭發,他很細致,不會將頭皮扯痛,也不會將頭發吹得毛毛躁躁。
有人代勞,書舒自然樂得清閑,坐著撐住下巴看他。
桌上手機“叮咚”一聲,思薇發來的消息,書舒隨手點進去看,卻發現對面不是思薇。
「書音,我是紀倫,你還記得我嗎,浙陽滑雪場我們見過,我跟著思薇一起來的,聽說你有男朋友了,之前你不是表示過對談戀愛不感興趣的嗎……」
對方窮追不舍。
「書音,可以打開權限通過下我的好友申請嗎?」
「我保證,不會打擾你的,就只當普通朋友。」
書舒皺了下眉,對這個人沒有任何印象。
接著思薇本人火速冒出來。
「我的天!親愛的書!紀倫發神經,大逆不道,剛才趁我不注意拿我手機給你發消息,啊啊啊對不起親愛的書!」
「我真是服啦,要不是看他和我家有生意往來,我今天絕對不來他攢的局,親愛的書真的真的很抱歉,給你造成困擾了!」
「我以后一定會好好保管我的手機的t.t」
書舒回復了嗯嗯兩個字,然后就放下了手機,這個角度,裴渡是可以將她手機屏幕全部收入視線中,不過他撥弄她頭發的手未曾停頓過。
不知是太專注沒注意到,還是跟她一樣,沒把這“小插曲”當回事。
溫熱的風吹得書舒昏昏欲睡的,不知道何時頭發吹完,她被人抱住。
是那種彎下腰,手臂相交,特別眷戀的將人攏在懷里的抱,懷抱的主人低著頭,用鼻尖和嘴唇點碰在她脖頸與耳后的位置,一副很喜歡這種親近行為的模樣。
書舒小聲吐槽:“咦,粘人怪。”
被聽到,被攏得更嚴實了。
“嗯。”
裴渡并不否認,他漆睫微抬,視線在書舒漂亮的臉側巡視,最后停在她唇上,他湊過去啄了下。
尤嫌不夠,他又抬手將書舒下巴勾過,啟唇極其自然地同她接起吻。
剛吹過頭發的空間盡是彌漫著洗發露清新的果香味道,同時充斥在兩人淺淺交錯的鼻息間。
黏黏糊糊,親了會兒。
裴渡自自語般低喃感嘆:“疑惑了很久的,怎么可以這么軟。”
說完,像是為了驗證這個疑惑,他又繼續印上去,書舒就被咬了口,不疼的,但他又咬人,她不客氣地揪了下他的領口,輕罵。
“裴渡,你是小狗嗎。”
“嗯,你的。”
她說他什么他都承認。
…
大福啃磨牙棒的陣地從臥室轉移到了客廳,磨牙棒上面的牛肉干實在太香,香到它無暇去顧及臥室內的狀況。
大燈關掉了,僅剩的可視度由臺燈支撐。
書舒視線里先是暗的,然后暗逐漸往下褪色,有溫熱干燥的觸感從腳踝至膝窩,一路往上。
“關、燈呀。”
書舒懷疑裴渡騙了她,大燈或許根本沒有關,否則為什么眼前還是盛著片盈盈的亮光,蕩來蕩去的,讓呼吸和心跳也跟著顫,顫得她驟然收緊纖白的手指。
嗚,他的發質、好好。